奇怪的是,他除了利用泥土細微的空隙用鼻子感受外界的空氣,似乎身體的每一個毛孔也在呼吸着泥土裏的空氣,甚至於泥土裏的養分也順着他的毛孔進入身體的每一個部位。
他懷疑自己已經成了一棵樹,可是身體的各種感覺逐漸又讓他有一種靈魂逐漸和肉體融合的狀態。
他不知道自己沉入樹葉被泥土埋住後經過了多少日夜,他只是不斷的告訴自己:兵國曆21887年,七月九日,下午,兵國精武山。
這一天,他,林荹,失去了一切。
有時候,他甚至隱約聽到有人從不遠處走過,還傳來一陣交談聲。
交談的人裏有男人,也有女人。
林荹每次聽到這些交談聲,都會隱隱的感覺到眼眶發癢,他居然想流淚。
而在他的心裏也會出現一絲疑惑:這裏應該是沒有人跡的懸崖之下,怎麼會有人說話?
但是更多時候,都是一片寂靜。
可是這片寂靜逐漸的有了聲音,因爲他發現自己的眼睛看不見,聽覺反而因此敏銳起來,到後來,一隻螞蟻從地面上爬過,碰到花草,這樣的極其輕微接近無聲的動靜他都可以聽到了,當然,他也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只是,他的心跳和之前比慢了許多,但是逐漸的,心跳速度不增加,力度卻逐漸的增大。
有的時候,林荹想到自己目前的狀態和之前的種種,眼睛會不覺溼潤甚至留出一點眼淚,淚水也能滋潤覆蓋在臉上的泥土。
有時,他能夠感覺到身體被軟軟的東西觸碰,應該是蚯蚓或者其它的生活在泥土裏的生物。
因爲身體四周不斷地會因爲地表的氣候影響而變化溼度,他的毛孔逐漸的熟悉了泥土的氣息,甚至在有意識的吸收着地下出現的養分,而在之前,這樣的吸收是完全被動的,他發現,這些養分能夠影響身體的狀態。
他曾經試圖活動身體,但是卻無法動彈,他無法判斷是自己的身體問題還是因爲被泥土牢牢鎖住的原因。
他時常會在腦海裏浮現出怡瑤的倩影,但是每次都會從心裏發出隱隱的疼,因爲每次想到美麗的怡瑤,立刻就會想到向晴的面孔。
向晴一臉正氣的模樣和他把自己踢下懸崖的畫面,每次都同時出現在腦海裏,林荹覺得身體內部全部出現一團火焰,熱度足以焚燒一切,每個毛孔都往外噴發熱量,這個時候,他太想掙脫身上的所有束縛立刻回到地面世界,可是卻又紋絲不動的只能呆在泥土裏。
有時候,林荹會想起父親林樑和母親辛蕾,一想到他們因爲無法找到自己的那種悲傷,他的眼淚立刻噴薄而出。
他只能在心裏反覆問自己:“我還能回去嗎?我還能回到父母身邊嗎?”
在他比較平靜的時候,他也很疑惑自己到底是在哪裏,因爲衆所周知精武山懸崖下被一層雪白的濃霧遮擋,沒有人知道下面究竟是什麼,因爲實在太深,也沒有人真正的下去探索一下濃霧下的祕密,但是那裏是自殺聖地,一些經受不住殘酷的人間壓力的人選擇在這裏結束自己的生命。
只是從來沒有人可以深入到懸崖底部,按照精武山的高度,本不該出現這麼深的懸崖,但是很顯然,這個懸崖的深度已經進入了地面之下。
從其它的方向也無法到達比較接近懸崖底部的地方,因爲這個懸崖被精武山環繞在中間最高點,就像是一個火山中心的洞,或者說是一口位於精武山最高點的大井,直徑超過一百米的超級深洞。
林荹現在最希望的就是自己的父親林樑千萬不要爲了尋找自己而進入這個奇怪的懸崖裏面,如果爲了尋找自己而出現任何問題,他無法想象自己的媽媽辛蕾會傷心到什麼樣子。
有時林荹會在心裏咬牙切齒的喊着怡瑤的名字:怡瑤,怡瑤,你千萬不要被向晴欺騙了。天那,他就是害我的人。
可是儘管他的內心裏會吶喊,他也能明白,自己只要不從土裏出去,不會有人在知道真相了,因爲自己在摔下懸崖的那一瞬間回頭看時,才突然明白這個一臉正氣的戰友居然是這麼惡毒的人。
他對自己之前給向晴的信任追悔莫及,沒有他的介紹,向晴根本沒機會認識怡瑤,更加不可能成爲他和怡瑤的朋友,所有這一切的根源還是自己看錯了一個人。
林荹直到被踢下懸崖的那一刻才明白:原來人心這麼複雜。
但是在泥土裏面,似乎他時常能夠安靜的思考問題,他告訴自己,並不能因爲自己看錯一個人就會去懷疑每一個人,如果能夠脫離泥土世界回到地面,他即便不會輕易相信一個人,也不會隨意的無端懷疑其他人,只是,他會比之前多一百倍的戒備,用自己的戒心來保護自己,如果可能,他還要保護自己的父母。
他期盼能夠有人可以發現自己,把自己從泥土裏解救出去。
但是這個可能性實在是太小了。
他認爲這個可能比用針殺死一千米外的目標還難。
但是林荹也十分疑惑,自己所在的應該是懸崖的最底部,數千年來沒有人敢深入的地方,可是自己在地下,卻時不時可以聽到地面上有人路過並且有人說話,難道在懸崖深處有着一羣世外之人?
他也十分疑惑,自己醒來時,已經深處泥土之內,是自己的身體墜落之力讓自己進入泥土還是被人埋進泥土?
按照他特種兵王的經驗,如此高的墜落就算地面是最柔軟的泥巴,他也不可能再有完整的軀體,一定會四分五裂,至少,他不會還能活着躺在泥巴里面。
如果,他現在這個樣子還能算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