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潑大雨毫不留情地闖進貧民窟,流過滿是裂縫和破洞的屋頂。
水流如柱一般淌下,盡數流在了住在裏面的窮人與孤兒的牀鋪上。
不出多久,一個年輕力壯的男人便叫罵起來,隨即附和聲不斷,到處都是男人咒罵的聲音。
與此同時,並非所有男人都在怨聲載道着,或者說大多數男男女女都對這些粗暴的睡眠破壞者視而不見,就像是屍體一樣無動於衷地倒在已經被浸溼的凌亂牀墊上。
並非是習慣了,只是他們已經沒有餘力去坐起身來,去用乾涸的喉嚨去發出聲音了。
即使他們有這個力氣,也沒有那樣做的想法了吧。
男人年老力衰,女人無力承受,就是這樣殘酷的現實。
他們都已經是向命運低頭的人。
誰能改變這一切?難道再擁有一個青春就可以脫離這樣的命運嗎?
無謂的掙扎,終將會隨着歲月而溺亡在現實裏。
就如現在的情景。咒罵着的男人們的聲音不知何時漸漸小了下來,轉爲了一陣陣嘆息。
睡在樓下的男人們喫力地扛着被子走上高低不齊的樓梯,每一步都使這不堅固的房屋隨之震盪。
“女人和小孩睡到樓下去吧……”
一個枯朽的聲音響起,幾乎還比不上雨滴落下的聲音響亮。
女人們收拾起了東西,有幾個較爲精壯的男人打着赤膊站起身來,幫着年紀小的孤兒搬運被子。
貧民窟中,大概也就只有人情味是有溫度的東西了吧。
一個長着厚嘴脣,有着滿臉長短不一的胡茬的壯年男子走到了一對雙胞胎的牀鋪前。
當他俯下身去擡起被子時,幾聲微弱的抽噎聲傳了出來。
他完全沒有一絲喫驚,沒有哪個孩子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還能每天笑呵呵的吧。
“哭吧,孩子,如果這樣能使你好受一些的話……”
他心裏雖這麼想着,但他最後還是咬了咬牙,掀開了被子。
被窩裏,一個白髮的姐姐抱着正在低聲啜泣的妹妹,姐姐的手輕輕撫摸着妹妹栗色的長髮,嘴裏似乎在對妹妹說悄悄話,大概是在說着安慰的話。
他一時間感覺心咯噔一聲,閃電照亮了他臉上多年沒有再出現的,溫存的表情。
然而,這也是轉瞬即逝的,正如閃電的光輝。
“小鬼,樓上涼,到樓下去睡吧!”
粗鄙的人就算是照顧別人也只能說出粗暴的話,他在心裏暗暗責罵着自己。
昏暗的環境下,他的老花眼使得他連眼前兩人的動作都看不清了,他只能感覺到雙胞胎姐姐注視了他兩秒,隨即便是她從牀上起來的聲音,以及她把妹妹抱起來的聲音。
他扛着帶着兩人體溫的被子,默不作聲地一步一步走到了樓下;雙胞胎姐姐抱着妹妹跟在他的身後。
“你們就睡在這裏吧。”
他在一處空着的位置放下了被子,說完這句話,便轉身回到樓上。
背後傳來兩人幼小的身體躺下的聲音。
那個男人回到了自己那個潮溼骯髒的鋪上,心裏似乎想要謀劃些什麼。
“試一下吧……”
第二天,教會里來了一位外貌邋遢、穿着破舊、渾身散發着難聞味道的男人。
他一進到禮堂內,裏面的信徒們無不大喫一驚,有一些甚至大聲責令衛士把他轟出去,其他人也是對他唯恐避之不及的樣子。
唯有臺上的神父仍是一副冷靜模樣,推了推黑框眼鏡,合上手中的書,慢步走下臺,站到了那個男人面前,問道:
“先生,請問您有何貴幹?”
沒有輕蔑和玩笑,真誠地說道。
那個男人摘掉了特意和別人借來的帽子,笨拙地行了一個不標準的脫帽禮,咬了咬牙,擡起頭說:
“神父先生,我是個粗人,不會別的,就直接開門見山說了吧,我有一件事請求您。”
隨後,神父邀請這個男人來到了自己的會客室,詳細傾聽了他的請求。
“拜託了,我真心希望這兩個孩子能夠幸福!”
最後,這個男人找遍自己詞藻中最爲美好的詞語,向神父說道。
神父聽完他的話,低下頭考慮了起來。
“可以!我同意了!”神父突然站起身來,大聲說道,“如果說這就是上帝的安排,那麼我就將接受這一切!”
男人一時間驚喜萬分,那飽經風霜的臉上流下兩條清淚。
“真的嗎?神父先生?”
神父點了點頭,更爲大聲地喊道:
“千真萬確!我以我十錦神父的名號擔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