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沈沐宸這種陰晴不定的性子,蘇南星也一向是小心謹慎的,小心的說,小心的做,幹什麼都要先自己仔細的斟酌一遍,生怕一個不小心,又不知道錯彈了哪根兒弦,惹得對方生氣。
或許,他這個人,本性就是咋咋呼呼的,即使特意改變,也有憋不住的時候————
只是內心戲一但豐富起來,說話就不經過大腦了。
又或許,他真的是,在不知不覺間,越來越像是原本的那個“蘇南星”了。
越來越像是,那個,只有十七歲的少年
只是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他還沒有回想起來,上一世的蘇瑤,曾經是什麼樣子?
而此刻,他其實什麼都沒有多做思慮,只是想到此處,話到嘴邊,便隨口的一說,隨便的一問,再正常不過,也根本就沒想着要得到什麼迴應
他並不知道,沈沐宸內心中最深處的所思所想。
以至於,在說出了那句“你是爲了陪我嗎?”後,蘇南星也並沒有什麼覺察到這句話有什麼問題。
但,對面之人的心臟,卻是在話音入耳的一瞬間,發了狂。
他的心跳的飛快,好像自己已經不再屬於那具身體了似的。
此刻的沈沐宸,耳邊鼓點砰砰作響,腦袋裏也彷彿是被倒進了一鍋滾水一般,燙的發疼。
其實哪有什麼珠子在巨靈城。
這不過是沈沐宸一時情急,胡亂編出來的理由罷了。
甚至,連之前在龍骨鎮看的那張標註地點的信函,也早就被他給不知道隨手丟到哪去了。
而沈沐宸說要進去主城,參加宴會,也確實是爲了陪蘇南星。
眼下這一句話,他雖知道,蘇南星只是爲了撩撥自己玩兒的,他也知道,蘇南星這個人,一向是嘻嘻哈哈的,從不走腦子,也不會把什麼事放到心上。
但此刻,他還是感受到了一種,小心思被看透後,不知所措的感覺。
又是羞澀,又是焦躁。
就好像是一個剛剛夾起了長壽麪的小孩,在自己的生辰之際,卻被人問到“你最喜歡爹爹,還是最喜歡孃親?”
這是一個跟本就不能回答的問題。
就如同蘇南星問的一樣。
所以沈沐宸只得紅着臉,沒好氣地將蘇南星趕進了樹屋裏。
蘇南星只得莫名其妙地被某人硬推到了屋內的屏風之後。
還有點兒迷糊的少年在上下打量着身旁的事物。
只見面前的屏風之上,赫然搭放着一套鵝黃色的衣衫。
“趕緊換上,好出發,我們得今天傍晚前趕到。”
沈沐宸的聲音自屏風的另一端傳來。
雖看不見他的身影,蘇南星卻覺得,此時此刻,那個人就站在離自己非常非常近的地方。
他彷彿,能隔着木製的格擋,聽見沈沐宸急促的呼吸聲。
“你今天就要去找?”
這個找,自然指的是,那隻倒黴被沈沐宸選中的妖魔鬼怪了。
沈沐宸總喜歡稱他們爲珠子。
反正到頭來也是要被他吸收消化的一點靈力而已。
只是蘇南星有時候,還是會覺得,這種打家劫舍的修煉方法有些殘忍。
他們的修行之路,往往比人類還要艱難的多。
百年纔可結丹,千年方可化形。
然而只需要一次異靈禁術,他們千百年的艱辛以及身家性命,便通通易手他人,成了手中靈珠。
而沈沐宸要做的,也只不過是,揮揮手
這也是數萬年來,異靈術被列爲禁術的原因。
其實蘇南星之前也想問過這個問題,但看沈沐宸每次拿到靈珠的神情,都是一臉的無所謂,甚至還有些嫌棄的樣子,他便也不敢開口了。
或許,每個人的看法都是不一樣的吧。
像沈沐宸這樣強大的存在,自然是不會想這些的吧。
所以,蘇南星也只是自己儘量的不去提及殺精怪,取靈珠,這幾個字眼。
“不是,那有什麼可着急的。”
沈沐宸的語氣有些不屑,又像是在隱藏着什麼,隱隱還透出一點的興奮。
“那要幹什麼?”
“本座還有更重要的事。”
“”
“你快點兒。”
“好。”
沈沐宸有些不耐煩了。
蘇南星似乎都聽到了對面屏風底下,鞋跟兒敲擊地面的聲響。
“嗒嗒,嗒嗒。”甚是輕快好聽。
蘇南星非但沒有被催的加快速度,反而覺得,此刻的沈沐宸,有些可愛。
就像個,等待着要出門去玩耍的小孩兒。
他緩緩解下腰封,搭到了另一邊的木架上,又除去了身上沾滿泥濘的長衫。
聽着這一下一下的敲打聲,蘇南星將手覆上屏風上的新衣服,正準備取下來,卻又倏忽想到了什麼,嘴角微動,驀地收回了手。
他突然很想再感受一次,被沈沐宸暖乾的感覺。
那種,柔軟,安心,暖到人骨子裏的感覺。
就如在幻境中的一般,就同在惜食堂時的一樣
整個人,都似是處在離太陽最近的地方
“沈沐宸。”
蘇南星踮起腳尖,向上仰頭望去,想要跨過高高的屏障,去看近在咫尺的沈沐宸。卻因爲阻礙太高,少年試了幾次,還是連對面之人的頭頂都看不到。
皮實的蘇南星只好輕輕跳了一下,卻不敢用力,畢竟是建在幻境裏的樹屋,誰知道結不結實呢?
“沈沐宸。”
蘇南星輕音喚了一聲。
然而還是沒有看到對面的人在哪,也沒有聽到什麼迴應。
只是,這一回,作爲對面之人的沈沐宸,卻是被眼前屏風頂上,閃過的半個頭頂給嚇的猛然倒退了一步。
烏黑的髮髻一閃而過,活像個雨後出土的蘑菇。
“先下去了嗎?”蘇南星喃喃道。
沈沐宸深吸一口氣,喉結滾動,讓自己的心跳顯得不那麼的震耳欲聾。
他說“你幹嘛呢?想說什麼?”
“你沒走啊。”蘇南星有些慶幸。
他將手撫過屏風內側搭下來的衣衫,薄脣輕啓,洋洋盈耳,“你可以幫我暖一下衣服嗎?”(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