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永夜四騎士 >第十七章 分離
    天氣貌似能感受到他們的心情,雨幕像一簾瀑布,在法蘭吉的面龐上轟然劃過。當要塞的士兵們把村民們的屍體擡出來時,她忽然感到一陣恐慌,村民們早已經被裹上一層潔白的素布,瓢潑大雨落在上面,勾勒出他們已經略微潰爛的面孔。

    “下葬吧”

    戴拉曼隊長一聲令下,士兵們將屍體放置進墓坑,然後填滿泥土,他們的動作很快,頃刻間死去的村民們就搬進了他們的新家,密密麻麻的小墳堆立在那裏。

    直到短暫的葬禮結束,熱娜依然沒有從馬車裏爬出來,法蘭吉回望,只見她依然側着身子躺在車裏,一直面無表情得啃咬自己的手指甲。

    “去和你們的親人們告個別吧”戴拉曼隊長告訴他們:“給你們半個小時時間,半個小時後我們準時回要塞”說完他帶着那些幫忙的士兵去車裏避雨,喝一點烈酒暖身子。

    村裏的木匠生前很喜歡喫豬肥肉,他的女兒米妮在赤翎要塞的廚房討了一小塊肥豬肉,輕輕放在了他父親的墳墓上。那個圓臉的,名叫彌蘭的男孩拿了一囊酒,灑在他父親的墳頭:“爸爸,你從前說我太小不讓我喝酒,現在你可管不了我啦”他撒了半囊酒,自己喝了半囊,頃刻間酩酊大醉,打着轉倒在了他父親的墳堆上。

    更多的人像法蘭吉一樣,跪在親人們的墓前,口中喃喃自語。她跪在啞女的墳前,滿腹言語卻無從說起,啞女死了,她的孩子卻不見了蹤影,她的丈夫則和其他幾個男人結伴參加傭兵,在外打仗,不知何時能歸家,她不禁思索,當他們回家看到村子變成一堆堆淺淺的墳墓時,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最後的時刻很快過去,駕車的士兵們甩起馬鞭,活着的人和死了的人從此陰陽相隔。

    “孩子們,你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戴拉曼問道。

    男孩子們圍城一團:“大人,我們決定了,要加入要塞守軍,成爲一名士兵”奧罕斬釘截鐵得說道,他一臉嚴肅。

    “成爲士兵不是隨便說說的事,空有一腔熱血並不能讓你成爲一名合格的彩石軍士兵”戴拉曼隊長直接澆了他一盆冷水。

    “我的兒子和你們聊了挺久,他說你們成爲士兵的願望是能不被人欺負,能保護自己的家人”

    議論聲紛紛,就連法蘭吉也疑惑道:“您的兒子?”

    “是的,就是那個和你們用雙尖長矛對打的胖士兵”他轉頭對男孩們說:“如果你們要成爲一名士兵,就必須聽從長官的命令,駐紮在赤翎要塞的這隻軍隊是將軍大人的王牌軍,名爲彩石軍,十年之內你們斷無希望加入彩石軍,你們只能從最底層做起,在沙漠的邊境駐守”

    “我們可以的”奧罕興奮得站起來,腦袋撞到馬車頂,他痛呼一聲接着說道:“我和兄弟們一起去,妹妹們也隨我們一起去,我們永遠在一起”

    “胡鬧,你們以爲當兵是過家家,還能帶親屬上任?這是條很艱難的路,你們遭此大劫,腦袋還不是很清楚,等想清楚再來找我”戴拉曼隊長喝罵道,他扭過身子,在馬車裏沉沉睡去。

    要塞旁邊有一個小村莊,村莊專爲要塞而生。葬禮結束回到要塞的第二天,六個女孩就被送到了這裏,法蘭吉被分到了一戶養羊家裏,她每天都要放羊擠奶,再把羊奶做成奶酪和奶糕送到要塞裏。這份工作她很喜歡。米妮的命最好,裁縫夫婦沒有子女,直接把她收養了。

    法蘭吉站在要塞巨大的城門口,遙望上面飄揚的五色彩石旗幟,身邊的熱娜依舊是無精打采的樣子,經過幾個月的修養,她的狀況看起來好多了,雖仍然不愛說話,但至少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對周圍的狀況會有一絲反應。今天她們倆推着一輛獨輪小車,爲要塞送鮮羊奶,鮮羊奶隔兩天一送,專門供應軍官們。

    要塞大門上的士兵對她擺擺手,側門應聲而起。“熱娜,我們進去吧”。熱娜聽着她的話,噘起嘴,愣着腦袋慢慢跟上。要塞還是那副老樣子,校場區每天都是塵土飛揚,她今天走的是生活區的側門,這裏會安靜許多。

    廚房修在避水的高處,坡很陡峭,法蘭吉推着送奶車有點喫力,她猜測要塞起初是以青壯年男人的力氣爲基礎修建的,沒曾想會有女孩出這種苦力氣。

    “熱娜,來幫幫我”

    法蘭吉嶄新的親人,嶄新的姐姐耷拉着腦袋,握住一邊的扶手。“我數一二三我們一起使勁哦,聽清楚了嗎”她話音未落,熱娜就使上了勁,推車搖搖晃晃,眼看就要側翻在地,她尖叫一聲,卻看到一雙大手扶住了推車,大手的主人帶着皮手套,手掌裏縫着絲扣,這是一名士兵的手套。

    “謝謝您”法蘭吉垂着腦袋,向對方道謝。

    她看到士兵移步到她的身前,遮住了陽光。“不客氣,哈哈”說着一隻手撫上她的肩膀,另一隻手搓揉着她的腦袋。法蘭吉大驚失色,慌忙捂着腦袋向後一跳,卻看到奧罕的笑臉在那裏盪漾着,他穿着一身漂亮的棕色皮甲,黑色的緊身麻褲,一雙泛着光的皮靴子,背上還負者一柄長刀,這分明是一套士兵的裝備。

    “我的天啊,你怎麼穿着這個樣子”法蘭吉高興得跳起腳,她圍着奧罕上下打量,左轉右轉,似乎怎麼也看不夠,幾個月前的粗壯農夫,已經悄然變成了一個英俊又魁梧的士兵。她想到從前的日子,奧罕的那個壞脾氣的父親總是喜歡拿着棒槌追着敲他的腦袋,如果他的父親看到如今自己兒子的模樣,是否會替他高興,是否也會爲他他驕傲,是否也會像自己這樣,留下眼淚。

    “你怎麼了,怎麼還哭了”奧罕爲她擦乾了眼淚,他的手套很粗糙,摸得她的眼角有些疼。

    “我這是爲你高興”她努力止住眼淚,爲奧罕拍去肩膀上的幾縷灰塵:“你今天很帥氣”

    “不止我呢,都出來吧”奧罕大喝一聲,四周紛紛攘攘竄出許多人,原來其他的男孩都藏在草筐裏和房門後,他們圍着法蘭吉,笑逐顏開。

    圓臉的彌蘭將手中的弓在法蘭吉眼前晃了晃:“法蘭吉姐姐你看,戴拉曼隊長說我手指很有勁,他說我可以成爲一名弓兵”

    “好了,別在這偷懶,都去幹活,把羊奶搬到廚房裏”奧罕一聲令下,男孩們瞬間作鳥獸散。

    法蘭吉牽着熱娜的手,跟隨奧罕走到一個涼亭裏,涼亭靠近人工的小河和小山,風景秀美,很難想象這座要塞裏有這種美景。

    “明天戴拉曼隊長就要帶着他麾下的幾百名士兵前往小彩石城換防,我們也要一同上路”他們坐在石凳上,奧罕說道。

    “那你們什麼時候回來”

    奧罕露出一個難看的表情,他咬着嘴脣,撓了撓臉頰,又撓了撓頭頂的動作活像一隻猴子,他似乎又變成了從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小農夫,最後他看着法蘭吉的眼睛,鄭重得說道:“我們不會回來了”

    這時熱娜猝不及防得跳起來,她狠狠撲倒奧罕,朝他身上打去,奧罕躲避不及,摔倒在地。“連你們也要死了嗎”熱娜坐在地上,抱着他嚎啕大哭。“你們別死啊,別扔下我,我好害怕啊”她瘋狂的抓着自己的頭,大片頭髮被她抓起,

    在半空中飄散。

    法蘭吉這才反應過來,她跪在地上,狠命抱着躁動不已的熱娜。“熱娜姐姐,你清醒一點,他們沒事,他們都好好的”她說着說着,自己也哭了出來。那時葬禮結束後,戴拉曼隊長教訓男孩們的那些話,隱約透露了男孩們將會離開,但她沒曾想會這麼快,她真的還沒準備好。

    “我們要一直向北,那個地方叫黃霧嶺,很遠很遠的地方,我們將在那裏待至少五年”奧罕盤腿坐在地上,哭喪着臉:“那時我們纔有機會回到小彩石城,回到赤翎要塞”

    此時男孩們已經搬完羊奶,來到了涼亭,他們垂着手,想來也是傷心不已。“沒關係沒關係,我們會照顧好自己的”法蘭吉挨個牽起他們的手,安撫道。

    最小的男孩,年僅十二歲的艾萊丁抽泣不已。“我不走了,我不想走了”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張稚嫩的小臉哭得通紅。經他帶動,男孩們哭成一團,就算最堅強的幾個大男孩也是眼角含淚,溼紅了眼眶。

    “你們哭什麼”奧罕憤怒揮舞雙手,使勁跺着腳:“在黃霧嶺,將軍的軍隊和草人的軍隊征戰不休,只有在那裏才能實現我們的抱負。這幾個月以來你們還不明白嗎,我們是不受重視的人,只因我們沒有力量,如今啞女姐姐的孩子不見蹤影,安巴爾老爺爺也渺無音訊,戴拉曼隊長總說已經在找了,可是真實的情況是他們根本不放在心上,我們只能靠自己,等到我們武運功成那天,誰都不敢再小瞧咱們”

    法蘭吉看到男孩們漸漸止住了哭泣,他們握緊了拳頭,挺止了腰桿,風拖起他們腰帶上的垂布,吹皺了他們的眼角。她握住奧罕的手,感到那雙憤怒的手慢慢平靜了下來。

    “答應我,你們一定要安全回來,我會一直等着你們”她輕輕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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