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永夜四騎士 >第二十六章 沙漠綠洲
    薩喬大師看起來比在安夏拉布爾時更像一名劍客,他寬厚的背脊上負者三柄長短不一的劍,一身樸素白衣白甲讓他略顯年輕,頭頂的髮髻也散落開來,讓他顯得有幾分瀟灑不羈。

    “早上好啊,先生們”薩喬大師輕輕一笑,堆砌出滿臉皺紋:“這位看起來兇巴巴的先生是誰啊”

    沙迪正不知如何解釋,卻聽泰斯帕嚷到:“老頭,俺是來保護沙迪少爺的”

    “不,你是沙迪的哥哥”薩喬大師狡黠得眯着眼睛:“你的人皮面具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我,況且圖坦把你的身份都告訴我啦”

    “怎麼可能”泰斯帕忿恨得叫罵道,他變回了自己原本的嗓音:“父親怎麼會把這麼重要的祕密告訴你”

    薩喬大師收起笑臉:“世界已經變了,河水開始倒流,花朵不再生長,黑夜過後太陽也許不會再升起,就連死亡的意義也都不同了,你身上這點小祕密根本算不得什麼”

    接連三天,他們騎着馬疾馳在沙漠中,一路向東而去,這個季節的沙漠倒是很漂亮,無邊無際的像是一片黃色的大海,不斷起起伏伏,陽光照在上面,細沙反射着閃耀的光芒,黃昏時分渾圓的落日貼着地平線,四周一片陰紅,託着太陽的黃海巨浪凝固着,像是沙漠也睡着了。有時薩喬大師會突兀得拐着幾個彎,然後不久他們便會尋到一個小綠洲,薩喬大師像一張會行走的地圖,綠洲的位置都深深印刻在他腦子裏,這天他們找到一個較大的綠洲,綠洲中央的湖泊周圍隱隱綽綽還有着十多個人影。

    沙迪駕馬打頭,眼前這些人穿着骯髒的破衣服,他們看到沙迪手中碧藍明晃的藍柳葉,皆露出懼怕的神情,幾個瘦弱的女人不停把她們的孩子往身後藏,彷彿這樣就能讓沙迪無視於此。

    “我們沒有惡意”薩喬大師舉手示意道,然後輕聲對沙迪說:“把你的劍放下,他們只是一羣無害的綿羊,你的劍是用來宰狼的”

    “我們是從小彩石城逃難的”一個腰掛彎刀的男人說道,他灰白的頭髮如同枯草,似乎許久沒有打理過,彎刀包裹在一席破布裏,沙迪只需一息之間就能聞出他的味道,這樣的流浪武士沙迪見過許多,在安夏拉布爾沙執政官邸的門口,在赤岸城的酒館裏,在奶湖洞的牧場周圍,這樣的流浪武士總是屢見不鮮,他們一復一日的尋求僱傭,人生的價值就是在刀口上舔血,然後躺在妓女的牀上把金幣換成酒喝個精光,他們存在的最終意義就是與某個顯赫的家族簽訂終身契約,以求衣食無憂。

    出乎沙迪的預料,這些難民竟然還揹着一口破鍋,他們取來湖水烹調着食物,而薩喬大師則邀請流浪武士,他們在遠離難民的湖泊另一端交談着。

    “你是個逃兵”薩喬大師直截了當:“你很想掩蓋自己的裝束,但是你的靴子暴露了身份,畢竟小彩石城的軍靴造價昂貴又舒適,很適合長途行軍和遠足跋涉”

    逃兵垂下頭:“我的妻子被那些會行走的活死人咬了,人們都說她沒救了,有幾個小子甚至要提前給她一個解脫,不過我聽說在安夏拉布爾,真廟裏的領路人手裏擁有一種白色的藥粉,可以治癒這種咬傷,我總得試上一試,於是趁着夜色帶着我的妻子逃跑了”

    薩喬大師看着沙迪,沙迪搖搖頭:“沒有這種說法,我聽都沒聽說過什麼白色藥粉,很遺憾這條路估計行不通”

    “沒關係”逃兵苦笑一聲:“我的妻子受盡了煎熬,前幾天就已經死了”

    “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薩喬大師問。

    逃兵看了看忙着烹調食物的難民們,露出一個艱難的笑容:“沒有他們的幫助我決計走不了這麼遠,我的妻子彌留之際那些女人爲她梳洗,讓她離開的時候也那麼優雅漂亮,還爲她舉辦了一個簡單的葬禮,我欠這些人的,至少得把他們送到安全的地方再說”

    這時一個女人彎腰俯身到逃兵身邊:“先生,可以用食了”她很年輕,從她細膩扭動的腰肢可以看出還未生育,一頭骯髒的碎髮中清澈的眼睛晶瑩閃爍,她偷偷看了沙迪一眼,臉頰上的羞澀一閃而過,他對此習以爲常,從擁有記憶起,他就很得女人們的青睞,從咿呀學語的女孩到慈眉善目的老嫗,都很喜歡他,小的時候女僕們常會偷偷親他的臉頰,長大後走在赤岸城的街道上,他永遠是女人們關注的焦點。

    “我們一路艱辛,備好的食物也早已喫光,”逃兵對薩喬大人說:“只好隨意湊合點,若您不嫌棄,請與我們一起享用”

    難民們圍在那個缺了口的鍋子前,沙迪和泰斯帕加入他們,衆人在逃兵的帶領下開始飯前祈禱。

    “以光之名義”逃兵唸到。

    “榮耀吾主”衆人唸到

    “以光之信念”逃兵匍匐在地

    “照耀吾心”衆人亦將額頭貼在地面上。

    這算是最簡單的禱告了,僅寥寥幾句而已。在赤岸堡時,飯前禱告動輒要進行十多分鐘,遇到節日或者慶典更是要進行一個多小時,直教人昏昏欲睡。

    薩喬大師至始至終在一旁看着他們,他並非真神的信徒,而是信奉至高神,這點出發前瓦西姆叔祖就告誡過他。

    鍋子裏有鼓着氣泡泛黑的湯汁和變質的爛草葉,還有幾塊灰褐色的肉類,沙迪覺得那是沙鼠肉,他只看了一眼就轉過頭去,忍住嘔吐的**婉拒了逃兵的邀請。而泰斯帕面無表情地灌下滿滿一勺食物,也許就算今天喫的是烤孔雀和濃油甜菜也是一樣,或許食物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區別,喫飯只是一件無趣的必修之事,沙迪不禁對他有一絲悲哀。

    沙迪腦海裏懷念着赤岸堡的食物,嘴裏嚼着硬邦邦的鹹肉幹,薩喬大師手裏抓着幾隻橘子從他身邊走過,三個小孩子圍在他的身邊,他撥開一隻橘子,清新的果香味飄散開來,小孩子們的口水順着嘴角流了下來,他剝下一瓣橘子塞進唯一一個女孩的嘴裏。

    “你喫過橘子嗎”他問道。

    小女孩被橘子酸出了眼淚,搖搖頭。

    “好喫嗎”

    小女孩又點點頭,於是薩喬大師又塞給小女孩一瓣,她小小的嘴巴里塞滿了橘子,快樂得蹦蹦跳跳。

    沙漠的氣候怪異得很,白天燥熱的像是火爐,到了夜晚又與地下冰窖別無兩樣,沙迪顫抖着縮成一團,想象着懷裏擁抱的是提蒂溫暖的身體,忽然他們一起站在赤岸堡的城牆上,城堡外是密密麻麻的亡靈,他們爛掉的嘴巴嘶吼着,層層疊疊得爬上城頭,他看清了活死人的臉,是他的叔叔們,兄弟姐妹們,還有家裏的僕人們,還有沙公主,即使變成了怪物她依然是如此高貴,邁着優雅的步伐,冷得像一隻冰塊。沙迪一回頭,父親的臉毫無徵兆得出現在他的面前,沙執政的嘴脣不見蹤影,露出了血盆大口,一口咬掉了提蒂的腦袋。

    沙迪在顫抖中醒來,腹中飢餓感帶來的絞痛讓他額頭冒汗,他本能得想搖鈴鐺讓僕人端來早餐,最好是幾隻塗抹果醬或者蜂蜜的烤麪包和酸橙,再配上一碗廚房裏徹夜小火熬製的骨頭湯。然而手剛一擡起他就想起來他已離家很遠,身邊只有硬邦邦的肉乾和糙麪餅。

    與逃兵和流民們告別後,他們重新上路,薩喬大師問他:“知道我爲什麼選擇你作爲侍從嗎”

    “侍從是什麼”

    “在我的家鄉就是弟子的意思”

    沙迪默然無語,他並不想胡猜一氣,這是與大人物們的相處之道,要讓他們覺得自己正在掌控一切。

    “你到安夏拉布爾那天,你的那個胖得像一隻球的叔祖,原諒我忘記他叫什麼了,他給你們安排了貼身的僕人,但只有你拒絕了,你會自己洗衣服,縫靴子,擦拭自己的劍,你還很喜歡讀書,這點和你父親很像,他年輕時總是書不離手”

    “我不習慣讓提蒂之外的人觸碰我的物品”沙迪說。

    “提蒂是你的姐妹嗎”

    她是我的愛人,沙迪想說。“她是我的女僕”

    “你擁有些許的獨立性,這是很最必要的一點,我承認你這點特質吸引了我,但是我現在已經後悔了,我可能走眼了,你只是一個被慣壞了的小男孩”薩喬大師一改平日和善的語氣,他沉着臉,語氣冷淡道。

    沙迪黯然無語,他的眼眶蓄滿了淚水,偏過頭不讓薩喬大師看到他的懦弱。

    薩喬大師像一個喋喋不休的婦人:“你只會包裹在家族的榮光下,昨晚那些人燉煮的食物所有人都能喫,爲什麼你不喫?長路漫漫,處處險惡,不做好完全的準備你只會成爲待宰的羔羊”

    “其實也沒那麼糟糕,至少他們還加了鹽”泰斯帕插嘴道。

    沙迪對泰斯帕怒目而視,忽然他眼前一個黑影閃過,鼻樑隨機遭受了重重的一擊,這一擊力量極大,將他打落下馬,他的餘光看到薩喬大師手中抓着藍柳葉和幽光,示威似得對他晃了晃:“你需要歷練得太多了,從今天起你用這個”薩喬大師拿出背上三柄劍中的一柄:“從今天起這就是你的佩劍”

    沙迪沉默得拔劍出鞘,看到的分明是一柄尚未開刃的長條鐵片。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