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永夜四騎士 >第四十一章 航行(巴西勒)
    維克爵士的葬禮結束後,巴西勒跟着加齊先生連夜趕到沃森酋長的領地,同行的還有哈沃克和那位渾身長滿羽毛的女人。

    年輕的沃森酋長親自爲他們領路,他們一連奔襲了三天兩夜,巴西勒也僅僅是在盤角山羊的背上假寐了幾次,直到那艘接應他們的小船出現在山脈的另一端。

    當看到小船桅杆頂的金幣穿劍旗和豐收葡萄旗時,巴西勒不禁一陣難過,他忙拉下面甲,依然表現的若無其事。

    那位船長面露不悅,他對讓女人登船頗有微詞,埋怨事先沒有得到通知,在哈沃克將一袋金幣扔到他臉上後立馬閉口不言,畢竟沒有人會和錢過不去。

    踏進船艙的那一刻,巴西勒渾身的力氣蕩然無存,他無力得趴在牀上,很快睡去。

    巴西勒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夢中的他變成了一位真正的騎士,而維克爵士變成了侍奉他的小馬伕,維克爵士那無頭的身軀搖搖晃晃來到他身邊,要服侍他穿盔甲。

    航行了大約半個月,他們在一條陌生的海域換乘到‘大馬哈魚’號上,大馬哈魚號與其說是船,倒不如說是一條戰艦,雨滴號在它面前像是一個嬰兒。

    大馬哈魚號的船長叫納爾,是個高大的男人,他身材修長勻稱,有一頭漂亮的橙色長卷發,閒暇時他給巴西勒講了一個水手間流傳的故事。

    “有一個來自貝殼羣島的窮小夥,他懷揣着家裏僅剩不多的錢,告別了年邁的父母和妻子,還有尚在襁褓中的兒子,去廣袤的世界裏發掘財富。他說‘兩年,最多五年,無論如何我都會回來’然後他擁抱了父母,親吻了妻子和兒子就離開了家鄉。窮小子在大城市裏從一籃水果,一簍魚,一把斧頭開始起家,他聰明又機靈,勇敢而富有擔當,做生意信譽也極佳,受到了很多商賈的關注。幾年後,他隱瞞了家鄉還有妻兒的事實,娶了一位鉅商的獨生女,此後一發不可收拾,窮小夥的生意越做越大,遍佈各地,從密林地到香水城,從黃金平原到晚風灣,他打造了一支上百艘商船的艦隊,到處都有他的生意,他能記住每一個跟他有貿易往來的人,唯獨忘記了家鄉的父母和妻兒。幾十年過去了,斑白爬上了窮小夥的髮絲,他堅實有力的軀體也開始變得臃腫鬆弛,人們都說那個熱情洋溢的窮小夥早就死了,現在的他不過是一個由酒肉組成的怪物罷了。這時的他已經不能再叫窮小夥了,就叫富老頭好了,富老頭召集了他麾下半數的商船,準備親自帶隊前往傳說中的夏陸,完成堪稱他最偉大的一次遠航,他決定歸來之時就把生意全部交給他和鉅商之女生的兩個兒子。一想到此他的心情十分愉悅,他灌下略同於他體重的酒,晃晃悠悠得站在船沿撒尿,富老頭人生的大半都是在船上度過,任何顛簸對於他來說都如履平地,但水手們第二天發現他漂在海上的屍體,他的臉被魚兒啄得面目全非,眼睛也都魚兒喫掉只剩下空洞的眼眶,人們都說是那個被他拋棄的妻子來索命啦”

    “你說的是‘金眼’萊斯特?”巴西勒問道。

    一個水手驚訝道:“你還知道金眼?”

    “黃金雄鷹的遠親就是從金眼的後代手中奪取了垂爾森的統治權,我的家族和紫魅蒼鷹擁有同一個祖先”巴西勒說完,一道晚霞垂在他身後的松鼠尾巴上,地平線那端的垂爾森正從船舷旁劃過,大馬哈魚號並沒有在那裏停留,巴西勒也沒有機會去拜訪那些地位顯赫的遠親。

    大海從來都不是溫柔的,很快他們遇到了巨大的風浪,這是一片海域中有名的風浪區,在進入風浪區之前,巴西勒就被趕到船艙裏,很快巨大的衝擊就傳來了,他緊緊握着牀腳,整個人像一張破抹布在船艙裏飛舞。

    而哈沃克,他在密林裏健步如飛,遇到大海卻脆弱得像是一截小草,他從登船的頭一天起先是呼吸難受、渾身冒冷汗、噁心、難受,接着就是嘔吐個不停,似乎要把腸子都吐出來。

    而那個神祕的羽毛女人,她在船上如履平地,據說她也是第一次坐船,這實在讓巴西勒感到驚訝。

    他們是在一個凌晨時候到達的目的地,離岸邊還很遠,大馬哈魚號就拋下錨,放下一艘小舢板船載着他們登岸,兩側的天際上,晨陽和落月交相呼應映出晚風灣狹長的輪廓,岸邊隱隱綽綽出現一羣光着膀子的人人,這羣人坐在木桶上,看到舢板船的一刻爆發出嘈雜的歡呼聲。

    岸邊還有許多船,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碼頭上有許多穿着怪異服裝的人,加齊先生和那羣光着膀子的人交流一番後,就那些人不滿的嘟囔聲中徑直帶着巴西勒一行人穿過碼頭。

    清晨的天空與海洋呈現着統一的蒼白的藍色,晨風有些寒冷,但是鮮紅的光芒讓人感覺溫暖。

    碼頭外的爛泥地,這裏極其混亂,無數小商販叫賣着自己的貨物,倒和密林領主大會時的集會有幾分相似,巴西勒聞到了食物的香氣飄了過來,混合着甜到膩人的香水味和惡臭的屎尿味,讓他反胃不已。

    一個黑色皮膚的女人抱着自己的貨物,那是一件漂亮的紅色羽毛斗篷,她剛湊到巴西勒身前,就被身後一個強壯的男人用手肘擊倒在地,男人的身後還有一大隊全身甲冑的士兵,他們手中擎着的長矛直指天際。

    “維克爵士,巴希爾大人已經恭候您多時了,薩喬大師正在趕往此地的路上,相信不久就會與您重逢”男人甕聲甕氣道,說的似乎很喫力。

    加齊在他身邊,尷尬得苦笑一聲,隨後把嘴湊到男人耳旁,嘀咕了幾句。

    巴西勒看到男人臉上豐富的表情變化,他先是緊皺着眉頭,聳動着鼻子,最後抖着嘴脣,看着巴西勒:“那麼這位維克爵士之子,請跟我來,一切等巴希爾大人裁定吧”

    這裏的一切都對他都如此陌生,連眼前這些士兵的裝束也如此奇特,他們統一着裝、高矮一致,帶着奇怪的金色面具,似乎是同一個樣子雕刻出來的,他們把巴西勒、哈沃克和羽毛女人圍在中間,走出擁擠的碼頭。

    碼頭雖然擁擠不堪,但是在這羣士兵經過時總是能擠出一大片空地供他們通過,人們似乎很害怕這些帶着金色面具的士兵,連帶着巴西勒也是,他看到許多人對他指指點點,巴西勒只好帶上頭盔,拉下面甲,這樣似乎好多了。

    金面具士兵們帶着一行人來到一座山坡下,巴西勒站在坡下,伸長脖子遙望那一片置身在白霧之中的莊園,莊園就坐落在港口不遠處的一座突出的峭壁上,三面環海,只有一條堅硬的小徑通向外部。

    巴西勒在莊園中見到了加齊口中的那位巴希爾大人,他嘴角的的皺紋深的像刀刻一般,鬢角染上厚厚的一層斑白,下顎也竄出一層灰白鬍渣。

    “你是維克爵士的兒子?”這位巴希爾大人問道。

    “是的”

    巴希爾不再看他,目光反而轉向一同前來的羽毛女人:“你所易行的是何種動物”

    女人似乎很驚訝,她眨了眨明亮的眼睛:“是寒夜隼”

    那之後巴西勒再沒有見到那位巴希爾大人,他似乎忘記了一行人的存在,他們被安排居住在莊園中的一棟小樓裏,這座莊園遠離兵營和平民們的聚集地。

    空曠的庭院總是寂靜曠寥,一連幾日夜空中無月,卻有一顆星星格外明亮,巴西勒仰頭看了許多,在眩暈之前收回了目光。雷堡從不會這樣,他有些哀怨得想到,就算是夜晚那裏也會充滿生氣,雷堡的夜晚會點上許多火把,即使在外耽擱回得晚了,心裏也會知道那個明亮的港灣還有人捧着熱湯等他,多莫格總管算賬時嘴裏的嘀咕聲,席琳和和瑪蒂爾達清理鍋碗的碰撞聲,還有愛麗絲牽着裙角偷偷溜進馬廝逗弄的蛋糕的嘻笑聲。

    巴西勒不知不覺走到了莊園外邊,站在崖邊,他深吸一口帶着腥味的溼鹹空氣,對着大海痛快撒了一泡尿。

    離開雷堡前往密林地的旅途中,每到夜宿的時候,有時是農家,有時是旅館,有時僅僅是一個能夠避風的山洞,哈桑都要在附近撒泡尿。

    “你知道嗎”哈桑的話還縈繞耳旁,“宣稱一個地方屬於自己,撒一泡尿就好,這樣別人聞到味道,就知道這地方已經有主了”

    巴西勒就這樣在崖邊坐了整晚,他滿心憂慮,不知何時能看到那位薩喬爵士,據說維克爵士和雷堡伯爵年輕時在他手下擔任侍從,又被他封爲騎士,若是他知道維克爵士被殺,會不會爲他掉幾滴傷心淚,會不會爲他報仇。

    天亮時分,加齊先生帶着兩名金面具士兵找到了巴西勒,他告訴巴西勒薩喬爵士已經到了,正等待召見他。

    巴西勒握緊劍柄:“我已經等候多時了”他緩緩站起身,朝霞在他身後緩緩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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