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永夜四騎士 >第四十二章 永夜之子(法蘭吉)
    法蘭吉是在睡夢中被叫醒的,熱娜把尚處於睡眠狀態中的她拽出被子,套上了衣裙,她們繞過馬棚和房舍,來到赤翎要塞的角落裏,法蘭吉此時還沒有完全清醒,熱娜驟然就消失不見,遠處獸欄中的狗吠聲讓她打了個激靈,也讓她完全清醒了過來。

    “你朝下看,順着洞爬出來”熱娜的聲音僅僅在一牆之隔。

    法蘭吉撥開腳下的灌木叢,努力擠到牆根下隱祕的狗洞中,熱娜站在牆外,緊張得催促着:“快點,你別磨蹭了”

    “到底幹什麼啊,我們這樣溜出去好嗎,要是被巡夜的士兵抓到可是要挨鞭子的”法蘭吉手肘撐地,不禁有點遲疑。

    熱娜急的一跺腳,直接把她拽了出來,她就這樣被熱娜拽着奔跑在赤翎要塞外的道路上,遠處的彩珠河涓涓細流聲恬靜又安謐,夜裏的清涼的風拍打在法蘭吉臉上,似乎有無數竊竊私語要對她訴說。

    就在法蘭吉忍不住要累癱在地時,熱娜扶着她停下了腳步,這裏是要塞附近的一片柳樹林,柳枝輕輕搖動着身軀,彷彿嗔怒她們的不請自來。

    一片火光突然在她眼前散開,法蘭吉不由自主得擋住自己的眼睛,躲在熱娜身後,她緊張得雙手握緊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手心。

    “法蘭吉,是我們啊”幾道帶着興奮愉悅的聲音傳來,聲音讓她有些莫名的熟悉。

    法蘭吉慢慢將視線從熱娜肩頭越過,映入眼簾的是十幾個身穿黑色皮甲的士兵,他們的臉上還帶着青澀和稚嫩,用着年輕明亮的眸子看着他,正是她的異血兄弟們。

    法蘭吉不禁驚呼着:“天啊,你們不是在邊境當兵嗎!怎麼回來了,是你們的長官讓你們回來的嗎”她歡快得蹦跳着,挨個和他們擁抱,突如其來的幸福讓她熱淚盈眶。

    法蘭吉每擁抱一個小兄弟,就會喊出他們的名字,當她站在奧罕面前時卻忽然手足無措,大半年不見,年紀最大的他竟蓄滿厚厚的一層鬍子,舉手投足間儼然一副成熟男人的模樣,身上散發的氣息也如此不同尋常。

    未等她有所行動,那道堅實的胸膛便將她緊緊裹住,結實的雙臂緊緊摟住了她。

    法蘭吉彆扭着從奧罕的懷抱中掙脫,她感到臉頰發燙,只好低垂着頭掩蓋自己的失態。

    這時一個怪異的念頭在她海中的浮現,她猛然擡起頭,視線在男孩們面前挨個劃過,一,二,三十一,十二不對,不對,怎麼少了一個,她環顧四周,漆黑如舊。

    “別數了”熱娜牽住法蘭吉的手,她紅着眼眶說道:“艾萊丁死了”

    “死了?”法蘭吉不可置信得搖着頭,她抓緊奧罕的胸襟:“你們爲什麼沒保護好”

    “他被草原人殺了”

    “他出去巡邏,遇上了草原騎兵”

    “艾萊丁被一隻矛挑碎了肚子”

    男孩們七嘴八舌說道,法蘭吉只是盯着奧罕,連眼都不帶眨一下。

    奧罕被法蘭吉看得毛了神,躲開她的視線:“別這麼看着我,你沒去過戰場,那裏世事無常,沒有人是絕對安全的”

    “藉口,都是藉口”法蘭吉大聲嚷叫着:“艾萊丁死的時候你在哪呢,徹夜酩酊大醉?還是在哪個草原女人的牀上,你是長兄,這就是你的過失”

    她看到奧罕攥緊了拳頭,一張臉漲的通紅,鬍子因激動而微微顫動:“你們也把米妮弄丟了,她死在了小彩石城裏,你當我不知道嗎,你也有臉對我吼”

    他的吐沫因激動在嘴脣邊肆意飛舞,法蘭吉看着他,再也壓抑不住眼眶中的淚水,任其傾瀉而下。

    最終奧罕決定結束這些不愉快的話題:“小彩石城陷落的消息傳到邊境後,邊防軍團統領和草原人似乎達成了什麼協議,他決定脫離小彩石城的隸屬,繼而擁兵自立,我們是回來警告將軍的”

    “小彩石城將軍可能已經死了,這事傳的沸沸揚揚,就連土裏的蚯蚓都知道”熱娜冰冷冷得說道。

    “是的,就在我們一籌莫展的時候,我們遇到了一位老熟人,他已經派人去通知現在小彩石城的主事人,他要我把你們都帶見他,相信你們見到他一定會很高興的”奧罕一洗黯淡的神情,微笑又重新爬回他的臉上。

    男孩們帶着法蘭吉和熱娜走出柳樹林的另一頭,這裏土地漆黑無比,荒無人煙,四下一片靜寂,似乎連天上的星星都無精打采。

    走到近處,法蘭吉才發覺這是一片窪地,他們慢慢在冰冷的水窪中前行,法蘭吉的腳很快就因爲冰冷的水而麻木,奧罕察覺到了她的窘態,不由分說得把她負到背上,他的背寬廣又厚重,法蘭吉將頭枕在奧罕的肩膀上,只覺得像是一席柔軟的牀榻,他的異血哥哥走路很有節奏感,一晃一擺之間,她漸漸感到心安。

    她忽然想起在村子中,每晚她都會這樣搖着搖籃,哄着啞女的孩子入睡。

    如今,她倒成了一個孩子。

    熱娜的驚呼聲把法蘭吉從柔軟的牀榻上喚醒,打眼望去,她看到一座石屋出現在他們的眼前,石屋前,一個拄着柺杖的蒼老身影鞠着身子在等候。

    這個看似平常的深夜帶來的驚喜接二連三,自從村莊支離破散後,法蘭吉還沒想過能再次和安巴爾長老重逢。

    那時,戴拉曼守備官雖然答應爲他們尋找安巴爾的下落,但許久不見進展,慢慢也變成了敷衍。

    法蘭吉從奧罕的背上滑下來,來到許久不見的安巴爾面前,他似乎老了許多,裸露在外的古銅色肌膚上滿是枯黃的斑點,刀子般尖銳的皺紋深深刻在他臉孔的每一個角落,僅剩的幾縷灰白頭髮垂落在臉頰兩側,露出了裏面粉紅色的頭皮,從前那個矍鑠的老人似乎從未存在過一樣。

    安巴爾的似乎已經直不起腰了,法蘭吉只能跪在地上和他說話:“您這些日子去哪了,我們好害怕啊”她握着眼前這個虛弱的老人的手,想要給他一些安慰。

    然而法蘭吉剛一觸碰到安巴爾的手,平生所能感受到最極致的寒冷就包圍了她的全身,她的身體抖動着,眼前也似乎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霜,周圍的世界全部結了一到濃郁的綠色迷霧,她周圍的異血兄弟們似乎變成了一座座碧綠色的冰雕。

    法蘭吉看到綠色的迷霧從她腳下升起,當迷霧散去,她的下半身也變成了碧綠色的冰雕,就在那道迷霧即將扼住她的喉嚨時,一個溫暖的手掌搭在她的肩膀上。

    “法蘭吉,你怎麼忽然發起呆了”熱娜的聲音傳來。

    伴隨着熱娜尖細的嗓音,那些即將充滿她世界的綠色迷霧瘋狂得逃散,法蘭吉的身體也回覆如常,濃稠漆黑的夜再次代替了那個綠色的冰霜世界,一切似乎之前別無二樣,她不禁懷疑剛纔的一切是否是個錯覺。

    綠色的濃霧,她似乎見到不止一次了。

    一艘破船,一個大個子的男人,一個被割喉的女人,還有還有歡樂的人羣和一場盛大的婚禮,所有這些東西聚在一起,在她的腦海裏橫衝直撞。

    法蘭吉的指間忽然傳來一道力量,安巴爾握住了她的手,她只覺得一股暖流傳遍了全身,這次沒有綠色的濃霧和碧綠色的冰雕,也沒有橫衝直撞的記憶。

    安巴爾老人衝她虛弱的一笑:“法蘭吉跟我進來,就你自己,其他都在外面等着”

    她的異血兄弟姐妹們一如既往得遵從了安巴爾的指示。

    法蘭吉這才仔細觀察這座石屋,這是間看起來挺奇怪的小廟宇,它用黑色的石頭砌成,外層的石壁上刻着一道道旋轉着的碧綠雲彩。

    石廟的門剛被推開,一股陰冷的風便撲面而來,法蘭吉遲疑了一下,還是咬緊牙關踏過門檻。目光所及之處,兩隻小坐墊擺放整齊,安巴爾已經坐在其中一隻坐墊上,示意她也來坐下。

    沉默了一陣,安巴爾緩緩開口:“孩子,我消失如此之久,實在是有我的苦衷,我一路尋找,只爲找到我曾丟失的光榮”

    “您的光榮?”

    “是的,我的光榮,我曾是一名戰士,我曾發誓拋下世俗地位、家庭還有許多在別人看起來追求的珍貴事物,只爲了以真神的名義而戰,我曾擁有許多兄弟,我們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相同的信念在我們之中產生刻骨的羈絆,就像你和奧罕熱娜他們的關係一樣”安巴爾的眼睛閃着奇異的光芒,“告訴我孩子,你願意付出你的一切,只爲守護你的異血兄弟姐妹們嗎”

    只思考了一瞬間,法蘭就就重重點了點頭。

    安巴爾眯着眼睛,身子一抖一抖,法蘭吉看了許久才發覺他其實是在笑。

    “你擁有和我一樣的信念”安巴爾重新恢復了平靜,“我的兄弟們被人所害,盡數死去。他們終生爲了真神而戰,死後也升入了天堂,如今我尋找到了一種方法,能將他們從天堂帶回人間,再次以真神的名義而戰,你願意幫助我,重新見證這個光榮的時刻嗎”

    “爲什麼是我”法蘭吉疑惑道:“我如何幫您”

    “因爲你是一位永夜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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