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查楠基本喫飽，順帶把妹妹餵了個七成飽，兩人這才重新有對話。
雖然凱撒從查楠口中聽到的三國演義，錯漏百出，但依然很喜歡這些故事。
席間閒談，他十有八九都在問查楠後事如何，哪個角色的命運怎麼樣了。
凱撒最中意的角色，是關二爺。
查楠記起在網上看過別人總結，中國讀者最喜歡諸葛亮，日本讀者最喜歡曹操，西方讀者最喜歡關公。
因爲，中國人崇尚智慧和正義，智近乎妖又是蜀國陣營的大軍師，自然是全民偶像。
日本人講究隱忍和決心，對於曹操這種冒天下之大不韙，堅持貫徹志向的梟雄沒有抵抗力。
而讓西方人最有共鳴的，就是過五關斬六將，克服萬難，勇武如天神下凡的關二爺。
畢竟，由於受到希臘文化的影響，西方人天生對英雄史詩樂此不疲。
聽說有老外讀到關二爺的結局，患上了抑鬱症，不敢相信這麼一位大英雄會死。
羅馬人繼承了希臘文化，這麼看，凱撒的喜好很正常。
“女王，可不可以提前告訴我關於關公的命運？不然在今夜，羅馬的偉人或許就得失眠了。”凱撒半開玩笑地請求，再說作爲一個飽讀的智者，赤壁之戰結束的劇情裏，關公私放曹操一段，讓他產生了隱憂。
呃，都快天亮了，你本來也睡不着了吧？而且怕告訴你，你也得患抑鬱症。
“關二爺嘛，後來，後來被小人謀害死了。不過，別慌，這只是技術性調整！關公最終，受封成神了！家家戶戶都拜他，比如什麼洪興會啊，斧頭幫啊，”
穩妥起見，查楠還是實話實說，不然把死的說活了，萬一故事還得繼續講下去，圓都圓不回來。
爲了不讓凱撒太沮喪，特意補充了一句。
“就像海格力斯那樣麼哪怕化爲神靈，英雄的結局也爲此蒙上污點。”
凱撒比他預想得要堅強，沉默了片刻，僅僅搖頭一嘆。
忽然，凱撒的眼神變犀利了。
“你帶給我的預言裏說，我將被人刺殺。看來，我若不改變自己，難逃與他們一樣的宿命，對不對？”
查楠一愣。
他都快忘了這個引子了，既然是引子，引出主題，拖了時間，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至於三國演義和化解刺殺有啥關係，查楠並未考慮。反正演義裏故事那麼多，總有一二，可以供凱撒腦補的。
查楠不點明，讓他自己琢磨，顯得高深莫測。
不料，凱撒還真自行聯想到了此事，首尾呼應，可謂是滿分作文。
“不錯，凱撒大人，你很有理解天賦。”
查楠也樂得順水推舟，含笑凝視他，全然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派頭。
“我的命運，被你巧妙地隱藏在故事裏；想必教給我的應對之策，同樣藏於其中？”
“嗯。”查楠點了點頭，心中卻想：不僅藏在其中，而且連我都不知道，還得靠哥們你自己領悟。
“法畢烏斯，把你的筆記拿來。”凱撒暗想了一會兒，皺了皺眉頭，呼喚祕書官。
法畢烏斯恭敬地遞上了莎草紙，在凱撒面前鋪展，上面書着凱撒在聽故事期間，讓他記載的“金句”。
凱撒盯着莎草紙，堅信能幫自己擺脫被刺宿命的神諭，就在字裏行間之內。
一行行足以媲美羅馬諺語，包含哲理的金句，在他的眼中不斷跳動。
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其中一句話上：“寧可我負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負我！”
“我懂了，謝謝你的啓示，女王克利奧帕特拉。”過了十分鐘，凱撒平靜地開口。
“啥？”本以爲凱撒沒動靜了，正悄悄給妹妹遞牛奶的查楠，差點沒把杯子摔地上，忙回頭看去。
“法畢烏斯，你曾經留駐羅馬城，知道元老院有哪些人暗中反對我，下去列個名單，一個都不準漏掉。”
“是，大人！”法畢烏斯打了個寒戰，離開座位，匆忙走進書房。
查楠兄妹莫名感到一陣殺氣，雖說殺氣不指向自己，依舊不寒而慄。
凱撒自稱最鍾愛的是關羽的英雄氣質，但實際上，他和關二爺相像的，恐怕只有自大和固執。
有時候，一個人崇拜的對象，不一定就像自己，而是一個存在於理想的高大榜樣。
而在追逐目標的途中，現實總是逼迫人們扭曲，越來越偏離自己的理想。
屠龍的勇士，終將變爲惡龍。
年輕時的凱撒，在貴族教育和英雄傳奇的薰陶下，或許懷有純淨的願望，想要建立千秋萬世的羅馬共和國。
可歷經戰事，大權在握，磨鍊了他的心志。
他越來越擅長戲弄敵人，逼迫他們臣服；或是圓滑地周旋於元老院高層之間，以便自己的權力名正言順。
怎麼說，他的形象，都更接近曹操一些。
這個時代不缺英雄，英雄終將埋沒，崛起的往往是梟雄。
只不過，隨着年齡變老，他失去了往日的精力，疲於應付元老院的制衡——他們極力阻止自己稱王稱帝。
這些混蛋不准我加冕爲王，難道就準我一直穩坐獨裁官的位置？
我早該想到了。凱撒在心底說，感謝克利奧帕特拉的及時提醒，真正的王者原本不該向臣民做出妥協。
除了反對派，那些搖擺不定的牆頭草，甚至異念在萌芽的幼崽，也都該統統清除。
寧可我負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負我沒錯。
在那之後，蓋烏斯·尤利烏斯·凱撒將登基，成爲羅馬帝國的開國皇帝。
年過五十的凱撒，彷彿重新覺醒了雄心，眼眸中有火焰在燃燒。
坐在對面的查楠還沒搞清狀況，還在暗暗尋思：他看到哪句話了？怎麼跟大徹大悟了似的？
“女王克利奧帕特拉，爲了感謝你，我將在明晚宣佈，埃及的王國屬於你。”
“隨後，我將返回羅馬，穩固我的地位。下一次見面時，你將以皇帝陛下稱呼我。”
“下一次見面？”查楠迷惑地眨了眨眼。
凱撒笑了，“等安定整個西方，我將率大軍往東前進，去親眼見一見你故事裏的三大王國”
“等一下，現在中國還是西漢吧，三國還沒開始呢”查楠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屆時，你將擔任我的嚮導，作爲埃及唯一的女王，及羅馬帝國最親密的盟友！”
凱撒筆挺地站起來，隔着長桌，向查楠平伸右手，擺出邀請的姿勢。
“睿智的女王，我猜你不會拒絕。來，讓我聽到你的答案吧！”
咋回事？
查楠還沒領會精神，莫名其妙，正不知該不該答應，猛然渾身一震，彷彿靈魂出竅，身體離地而起。
往下看去，廳堂裏站着另一個查楠，動了動嘴脣，聽不到在說什麼，對面的凱撒開始大笑，同樣無聲。
眼前影像迅速變得模糊，廳堂，長桌，男人，女人，如同霧氣一樣消散殆盡。
虛空之中，僅剩一絲光亮，查楠意識到自己不是靈魂被彈出來，而是肉體被彈了出來。
側頭一看，查楂也浮在半空，驚愕地望着自己。
啊，邪神來接我們回去了
綠色的光柱從高處降下，籠罩了二人。
在黑暗吞沒一切之前，他們的身影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