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樓中,櫻落從紅羅軟帳裏醒了過來,候在門外的丫頭聽見了屋裏的動靜。

    馬上輕輕推開門扉到一個剛好的弧度,等自己瘦的身影鑽了進來,又迅速關了門。

    這才端着盛好溫水的盥洗盆細步快走,到了櫻落塌前,恭敬地問安:“姑娘昨晚睡得可好?”

    昨晚的夢境十分甜美,她又夢見那個年輕的陳肅來找她了,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她還是個不懂情愛的女孩吧。

    她甜甜的笑着,思索着今天計劃行進的階段,邊想着邊用茶水漱了漱口。

    丫鬟正詢問她早膳的喫食時,又一個丫鬟扣門進到屋裏:“姑娘,有人找您,是…是一名陌生的大人。他說他姓孫,是李大人的手下。”

    櫻落點點頭:“端兩份喫食去翡翠閣,樣兒就和昨兒個一樣吧。”

    ……

    晌午,侯府鯤鵬居。

    櫻落的轎攆進了靖遠侯侯府的側門,又一路進了侯爺夫婦居住的鯤鵬居,纔出了轎子。

    她走進主屋旁邊的書房,見裏面手拿奏文的李遠山正在等她。

    這些奏文是近幾日皇帝與大臣朝堂上談話的部分記錄,凡是涉及到各自職司的,都會由專門的官員謄抄下來,再分發給專屬的官員去查閱。

    “侯爺。”櫻落盈盈一禮。

    李遠山面容威嚴,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她一會兒,才讓她起身落座,兩人相對無言了一會兒。

    李遠山放下奏文,將心中醞釀了許久的問題和盤托出:“牧天他……到底是什麼身份?”

    櫻落謙卑地低頭掩面:“侯爺心中早有定論,何必女子親口說出呢。”

    “他真的是……”櫻落點了點頭,李遠山面色跟着變了變,很快恢復了平靜,“我原以爲他是高峯的遺孤,沒想到,竟是被你當日的話術給引導了。”

    李遠山那位嗜酒的弟弟名叫李高峯,兩人年歲相差不多,從到大感情甚篤。

    十六年來,他每每想起壯年早亡的弟弟,便想到十六年前的事,以及爲了掩飾而謊稱他移居別處十年,才能夠將他死亡的消息正式宣佈的憋悶。

    還有北部大營的那個昏暗的夜晚,一個和櫻落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懷中抱着一個剛出生的孩子來到他的面前,並用一個讓他無法拒絕的理由說服了他的那一刻。

    這個孩子的身份必須隱藏,否則絕沒有活路,看着懷中安睡的嬰兒,悲痛的他下定了決心。

    三年後,他帶着這個孩子,和一名身體羸弱的女人回到家中。

    那女人便是從東北大營附近的村子裏找來的一個連續喪子喪夫的苦命人,因還有奶水,便被他請到軍中養育這個孩子。

    這些都是孫偉光一手辦理的,軍中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

    雖然他們沒有肌膚之實,但爲了掩飾那孩子的身份,他不得已欺騙了妻子和孩子,將女子娶做妾,給了那孩子一個身份。

    同樣,爲了保護他,李遠山故意將他的真實年歲隱瞞了下來。

    對外聲稱的年歲要比他的真正年齡一歲,這也是等到他三歲才帶他回家的原因。

    說來也巧,這個孩子竟然和他的第五子在同一年所生,兩人前後只相差一個月。

    李遠山不由得想起昨天櫻落帶來的刺客沈都,不由得嘆了口氣,繼續發散着思維。

    幾年前的那場大戰,他遇到了一位風燭殘年的滄桑俠客,在對方的口中得知了一件驚天祕密。

    也正是這個祕密,讓他對這個“便宜兒子”的身份有了不同於以往的確切猜測。

    思及此,李遠山又提出了另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林立他現在在哪裏?”

    “他真名叫宋慶,在五年前的那次追殺中撿回了一條命,被我安置在西山的隱莊裏修養了幾年,不過,用不了幾天,您就能再看見他了。”

    宋慶就是那名俠客的名字,他早年也是條鐵骨錚錚的漢子,崇尚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人生信條。

    但自從妻離子散後,又遭受了十幾年的追殺,因此竟爲了性命而摧眉折腰隱姓埋名了起來。

    “他從西山過來?西山離汴京路阻且遙,不會多生變故嗎?”

    “無妨,我沒時間等他三年後從教閱房裏出來。況且,就算從教閱大營出來,也不知要多少年掙得多少戰功,才能站上頂峯的位置。”

    “你有何辦法?”

    櫻落面沉似水,腦海中不由回想起自己的計劃來,口頭上卻沒有透露半分:“嗯,我們一步一步慢慢來。下次,會在五天後。”

    她前言不搭後語的一句,卻讓李遠山下意識的攥了攥拳頭:“這次要做什麼準備?”

    “不需要,什麼都不要做,特別是圍繞侯府後半部外圍的那一圈房屋裏留下的暗衛……”

    ……

    殿前司都指揮使,忠毅侯府邸。

    顧琰正躺在自己的屋中看志怪說,且是女鬼爬牀的緊要關頭,顧準這時一溜煙地跑來,用突兀地聲音叫道:“少爺!曹公子來找您商討要事兒!”

    “哎媽!嚇死我了!”顧琰差點從躺椅上出溜下去,手裏的書也差點扔出去。

    他一手撫着砰砰亂跳的心口,一手揚起將書狠狠砸在長隨的頭頂,訓道,“你走路不帶聲音的啊!”

    顧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掉落的志怪說,一臉苦瓜相:“不是啊,少爺,曹公子來的時候也火氣極旺,對着奴才狂撒了一頓火氣,您也這麼拿我撒氣,奴才實在是難過啊。”

    “曹劍來了?”

    “是!”顧準馬上收起了苦瓜相,一臉討好的笑着。

    顧琰眼珠滴溜溜亂轉,低聲問道:“那護院沒找到?”

    顧準連忙死命搖頭:“奴才也不敢問,不過瞧曹公子的架勢,倒像是……沒找到……”

    他縮了縮腦袋,顧琰心中忐忑,也沒有理會他,最後他下定決心地一下躺回躺椅上,自顧自地道:“跟他說公子我出去喝花酒了,不在!”

    “顧琰出去喝花酒了,那你又是誰啊?別跟我說你叫別個名字!”一道聲音從屋外傳來,隨着話音,曹劍的身影晃入了屋內。

    他着重點了“別個”二字,顧琰聽在耳裏,心中便更加忐忑起來。

    他嚥了咽口水,一下站起來,對曹劍刻意討好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兵部侍郎家文武全才的曹公子來了,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

    曹劍不理會他作揖的動作,偏過身子自顧自地坐下,呷了口茶道:“呦!您這位又是誰啊,我聽說顧公子出去了。”

    “您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呀!顧琰啊!”他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名字,並給了顧準眼色讓他趕緊出去。

    顧準的身影一離開,顧琰便偷偷張望了幾眼,趕緊將門窗閉了,坐回太師椅上,焦急地問道:“曹大人!我這回的評定下來了嗎?”

    曹劍面露不悅:“就你這表現還想着要評定?你以爲帶着個護衛進去就能瞞天過海,刺殺掉一個侯府家的少爺?那我們努力這麼多年都沒成功,還差點殺掉一個冒牌貨,還打草驚蛇,那我們豈不更是個笑話!”

    顧琰忙賠笑:“哪呢啊!那完全是那子命大,誰能想到這麼好的事情他會帶着個不受寵的庶弟來啊!我這回本來也是差一點就成功了,按照您之前提供的地圖和守衛佈置,簡直萬無一失。”

    李牧天扶着李沐光回屋的消息很容易打聽到,而且刺殺發生的地方他是知道的,離李牧天的住所很近,除了他很少有人會在那裏活動,因此顧琰纔有了以上推論。

    “嗯?”

    “還是那個倒黴庶子,壞我好事!不如我們先把他幹掉吧?”

    “你什麼腦子?算了,我也不和你貧嘴,現在,當務之急是在教閱房趕緊安插我們的人,把保護李沐光的人的身份全部查清楚。”他冷哼一聲,面色陰沉,“這三年,我們有的是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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