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與房間的主人對面,她不能這麼懶散。帕爾蘇爾把毛線團丟向喬伊,讓它落進同類中。
“我的要求很合理。”黃昏之幕的社長宣佈,“是要求,不是請求。”
“很好。我也不擅長答應請求。”騎士冷冷地迴應,“既然我們沒得談……”
帕爾蘇爾突然探出身,捏了捏他纏繃帶的手臂,聲音戛然而止。“我答應了,大人。安娜沒告訴你?我很早就答應過她。雖然你的請求有些過分,但誰讓我有約在先。”
“我不是在請求……”
“你不能掐她嗎?”騎士打開帕爾蘇爾的手,不快地說。
“隨你怎麼說啦,奈笛婭。帕露如今是我們的一員。”斯蒂安娜開口,“那你肯定會幫忙,我知道的。”
白髮的阿蘭沃人皺起眉。“安娜,你到底是我的學生,還是這位聖女大人的女僕?這時候你該休息了。”
“極黑之夜裏,只要吹滅蠟燭,什麼時候都可以休息。”
奈笛婭嘆息一聲。她扭過頭,鮮紅眼睛審視着帕爾蘇爾:“這孩子完全被你俘獲了,聖瓦羅蘭的聖女。看來傳言也有可信的成分,當年你的魅力足以影響森林種族的票選。”
“這是徹頭徹尾的謠言。”
“自然。你是靠演講獲得支持的。聖瓦羅蘭人篤信歌謠,這是打動他們的唯一方式。如果你想靠自己改變,那就太不明智了。”
“生命不是歌謠。”帕爾蘇爾回答。
“人們的觀點不相同。”奈笛婭坐在椅子上,“我手下也有許多年輕人,他們拒絕撤離阿蘭沃,更渴望堅守據點。我讓他們自由安排。”
“但你已經決定放棄阿蘭沃。”
“奧雷尼亞將把這裏變成戰場,我還能怎樣?戰士追求榮耀,領主則考慮得失。我雖不是領主,卻也有自己的領地要照管。”
“問我的話,先留下來打一仗,再走也不遲。”帕爾蘇爾瞧見斯蒂安娜投來贊同的目光。看來她也是拒絕撤離的一員。理解是理解,她心想,事情落到自己頭上,人們卻未必會作出理智的抉擇。
“黃昏之幕可不是聖瓦羅蘭。結社遠沒有國家的體量,經不起大戰。撤開戰絕無可能。”
“你首先得說服反對者。”倘若她成功了,那或許她比我更適合做希瑟的蒼之聖女。起碼在演講上是這樣。傳言不也說,奈笛婭能對抗銀歌騎士團的“勝利者”嗎?
“我當然可以。這不是難事,帕露——既然你和安娜一樣稱呼我,那我也這麼叫你。”奈笛婭的手指愜意地插進頸間的長髮裏。“我要他們怎麼做,他們就會聽從。初源的結社靠神祕度支配‘票選’,不靠演講。假如你能教所有手下乖乖聽話,就不必擔心有今天。”
“假如。既已作出假設,何不再放開思維?”
黃昏之幕的社長挑眉:“什麼意思?”
“假如你的力量足以支配世界,幹嘛還要擔心敵國?你大可以先踏平銀歌騎士團,再把阿蘭沃變成你的後花園。沒人能阻攔你。”帕爾蘇爾說,“可見,問題並不在於權力組成。”她坐到騎士的牀上,與奈笛婭正對面。“通往終點的道路有近有遠,但終點總會到。我們的敵人始終難以戰勝。”
“阿蘭沃的過錯在於她與奧雷尼亞同存於世。”帕爾蘇爾說,“而所有不聽從皇帝陛下命令的人,都歸銀歌騎士團懲治。”
“也許你有你的道理。”
帕爾蘇爾聳聳肩,“誰讓我是失敗案例。”
“不管怎麼說,你起碼從中獲益。一次失敗比一百句勸說管用。”一點點笑容掠過白髮阿蘭沃女人的面孔。“那麼蒼之森的帕爾蘇爾,流亡的聖女,你選擇加入我們,與‘黃昏之幕’的所有同胞休慼與共。對你來說,這會是新的教訓,還是經驗之舉呢?”
“我不算了解自己的想法。”
“我和你不同,我希望是前者。”奈笛婭坦承,“黃昏之幕是我的心血,她不會爲阿蘭沃和奧雷尼亞浪費一滴。敵人的敵人非我之友。”
帕爾蘇爾意識到對方並不上當。在冬青協議前,聖女大人要大祭司組織信使,以向其他神祕種族求助,但她們挑選目標時唯獨忽略了初源結社。母親這麼做不是沒有原因的。
“盟友和朋友有區別。”帕爾蘇爾指出。
“你忘記了,帕露,初源的盟約沒有效力。這還是你告訴我們的。”
“這難道不是你們之間的常識?”她皺起眉。
“不瞞你說,先前結社訂立契約,都是依靠聖經拓本做擔保。我們嘗試更換載體,才發現了問題。”
“成功的載體是其中之一的拓本,還是所有聖經都行?”喬伊忽然問。
奈笛婭瞥一眼騎士。“沒人見過所有的聖經。但我們嘗試過的都行。”
“噢。你們嘗試過多少?”
“這可不能直說。尤其是對你,銀歌騎士。祕密要拿祕密來換。你似乎能不經過學習就跨越職業使用神祕?我很好奇這點。”
斯蒂安娜插嘴:“他是個亞人,能用血液施法。”這下祕密失去價值了。
但喬伊沒理會她的戳穿。他審視奈笛婭,彷彿在猶豫要不要刺去一劍。帕爾蘇爾知道,他肯定不明白奈笛婭是怎麼發現他使用巫術,甚至更誇張,他懷疑奈笛婭察覺了伯納爾德的實驗痕跡?她警惕騎士手指的動作,以免它忽然搭在劍上。
這其實是個誤會。實際上,初源感知魔法的方式遠比普通的神祕者先進,只是後者沒法體會前者的優越,纔不能理解。
“安娜說得沒錯,奈笛婭大人。”她開口,“喬伊出身於水銀聖堂,不算‘勝利者’直屬。”房間內,一直存在的針對騎士來歷的矛盾稍有緩和。“一些修士樂意見到人們傳播自己的巫術,換我在聖堂,我也會多作涉獵,以補充前沿理論……而知識是秩序的祕密。”
“我不否認。”奈笛婭回答,“但我不要你的知識,只要你的祕密。告訴我,帕露,你原本要到哪兒去?”
帕爾蘇爾還以爲對方會惱火於她先前的挑撥。“到世界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