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浮雲列車 >第七百四十八章 渡鴉團的應聘者
    拜恩是尤利爾所見最大的城市。作爲高塔外交部長的學徒,他到過許多地方,從威尼華茲的月之都到高空被稱爲環城的布魯姆諾特,自夢中的蒼之森到佈列斯邊境外的聖瓦羅蘭。流砂之國索德里亞的沙漠綠洲,和寂靜學派的屬國莫尼-安託羅斯,他也都曾到訪。有些旅途只淺嘗即止,但也能想象繁華地段的風貌。然而,單論體量,沒有任何一座城市能與“無星之夜”的首都拜恩城相比,她畢竟是諾克斯所有無名者的庇護所。

    龐大。他心想。龐大但擁擠。

    去紋石街的路上,尤利爾只沿着錯落的屋頂攀爬跳躍,不敢走大街。這裏的建築肩挨肩,密如雨林樹冠,左鄰右舍爭相競逐陽光,將屋檐探向天空。

    高空也使他將城市一角看在眼中,人們行走、奔跑、駕駛,發生着交流和摩擦。商販討價還價,肇事者面露苦相,許多流浪者在巷子裏隱蔽,盤算着偷竊和乞討——總得來說,不算什麼獨特風景。尤利爾爬到一間木樓上,聽到屋頂下傳來男人女人的爭吵聲。一輛攤車骨碌碌碾過石板,叫賣蓋過鐘鳴。

    雖說拜恩戰爭將臨,但仍有大量無名者趕來城中。尤利爾見到許多拖家帶口在巷子打地鋪的人,他們從前或許屬於某個祕密結社、藏在某個犄角旮旯,結果獵魔運動愈演愈烈,獵手們日夜掃蕩,將他們趕出了居所。不論未來戰況如何,好歹拜恩有城牆掩護、有領主駐守,是無名者最後的淨土。

    然而,即便城中擁擠不堪,這間紋石街的雜貨鋪依然門可羅雀。鋪子窗簾半掩,內裏傳來察擦聲。尤利爾悄悄用『夜之擁』望去,只見昏暗中有個人影,正在櫃檯後仔細打磨一支長匕首。在這人身邊,貨架空空如也,最底端晾着只空籃子。

    學徒聞到甜絲絲的煙味,不禁皺眉。看來拜恩人和布魯姆諾特人一樣,店裏什麼都賣。

    對面卻不是理想中的旅館,更沒那塊至關重要的招牌。店鋪房門緊閉,臺階落一層灰,似乎歇業已久。尤利爾在拜恩無計可施,只得用『靈視』尋找方法。

    一秒鐘只是眨眼。學徒回到現實,輕車熟路推開雜貨鋪的門。“鈴鐺上哪兒去了?”他問。

    店家探頭審視他:“鈴鐺?”

    “有人介紹我來。七下。你們還做生意嗎?”

    對方終於放下石頭,但匕首握在手中。“做。”他警惕地掃了眼門外,忽然雙手交疊,默唸起古怪的句子。

    唸了足有十秒,尤利爾已察覺有神祕在周身降臨,但忍住了沒動作。見到沒有異常發生,此人似乎放心了。

    他衝學徒點點頭。“跟我來。”

    尤利爾被迫隨他鑽進一條小路。由於建築離得太近,這條路並不比開裂的石隙寬敞。他多次擔心自己的衣物卡在當中,所幸糟糕狀況沒有發生。看店的人熟悉路線,也只比他靈活幾分。

    出了小路是長街,走過街道是街心公園,尤利爾幾乎要記不住路線。他已經過數不盡的岔路和拐角,見到的每處景色都大不相同,但走到最後,學徒發現他們來到了那家歇業旅館的後門,它居然成了一間服裝店的迎賓大門。

    費盡心機的設計。尤利爾不禁被吊起胃口,猜測能將他在戒嚴時期送出拜恩的人是何方神聖。

    “歡迎。”旅館中的接頭者開口。

    此人是個毛髮濃密的神祕種族,他的臉上、小臂、脖頸以及指縫間都長滿灰毛,指甲長而彎曲,膝蓋古怪地朝後扭。一道閃亮的金黃油彩歪斜地畫在他的面孔上,將鼻樑分成兩半。此外,他的衣料充了草般膨脹,裏邊無疑也塞着毛。他大約是某種半獸人,但特徵沒有小獅子羅瑪那麼鮮明。

    雜貨鋪的店家朝他伸手,“毛人”丟來兩枚硬幣。這是種尤利爾沒見過的貨幣,卻比黑城幣和阿比金幣大上許多。

    得了報酬,他們便分開了。“毛人”領他鑽進屋子,又把歇業的牌子堵在了門前。想來這類生意不適合大張旗鼓的宣傳,和服裝也毫無關係。

    “既然是熟人介紹,咱可以給你打個九八折。”毛人衝他點頭,“說說吧,要往哪兒去?”

    “可以選擇地點?”

    “矩梯當然得定目的地。天下哪兒有沒目標的矩梯?那可走不成。”

    “去尹士曼王國要多少?”

    “三萬。阿比金幣。”

    這些錢足已將旅館和那小店一起打包買下,付賬時還嫌它們又破又舊。“你確定打過折了?”

    “還抹了零頭。如今這世道大亂,人人都要進城,出城的倒少見。咱也不爲難你。”

    尤利爾伸手掏了掏口袋,摸到零零碎碎的硬幣,面值有大有小,但價值加起來不超過三位數。

    “毛人”打量他:“給紙幣也行,不過不是五十了,收六十。”

    顯然,這“紙幣”與毛人付給雜貨鋪店家的硬幣類似,是拜恩獨有的一種貨幣,甚至價值遠超阿比金幣。尤利爾當然拿不出來。“有便宜的落地點麼?”

    “走一趟也要成本,單爲送你,這筆錢自然得你來付,否則是同行的乘客均攤。咱可是正經路子。”毛人揉了揉鼻子,黃色條帶一陣扭曲。“現在沒人出城,咱也沒法子!”

    “有道理。”尤利爾只得回答,“你們的收費標準倒是有趣。按次數,不按人數?”

    “就是這樣。你要拿不出,到了再付也成。”

    聽聞這話,尤利爾心中一動。“但沒人告訴我們本次同行者有多少人。”他指出,“也許你們可以把每個人單獨算一趟,然後分開收錢。”

    毛人不喜歡他質疑的口吻:“咱們渡鴉團一向如此,誰管你瞎說!要麼交錢,要麼滾蛋。”

    渡鴉團。尤利爾心想,這些人大約是個運輸團隊,完全把持着矩梯兩頭,不怕乘客賴賬。難怪地下生意也能紅火到現在。“不,你誤會了,我只是覺得你們的生意似乎挺有出路。”

    “你要幹嘛?”

    “你們需要人手嗎?”關於應聘,尤利爾可是得心應手。

    毛人笑了。“哈!看來你是沒錢。”

    “行不行?”

    “難說。你什麼來頭,小子?咱是缺人手,連旅館都維持不下,但咱也不收凡人。他們沒大用!”

    “神祕者。”尤利爾說。“同胞。”這句卻是撒謊。

    “當然,否則你這年紀該是學徒。或者你是七支點的天才?”毛人咯咯笑着收起賬本,一揮手。“走,瑞恩老大正等着你這樣的能人呢。”

    毛人“海瑞”沒有說謊,等待尤利爾的是渡鴉團的熱情招待。爲首的人叫瑞恩,是個高大的索德里亞人,皮膚褐紅,眼眶深陷,當然現在他應該是拜恩人,再也不必在烈日沙漠中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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