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浮雲列車 >第八百一十一章 婚約與葬禮
    他的未婚妻沒有親自來王城。園丁告訴他,公爵夫人身體虛弱,依靠藥物維生,別說千里迢迢到王城來,恐怕她連出門都是問題。

    等我娶了她,首先得爲她調養好身體。諾曼心想。作爲宮廷首席法師,他最初是在神祕之道展露出非凡的天賦,因此得到了導師的青睞。由於出身低下,在家族中反遭打壓。若非沃森二世赦免了他的罪過,勞倫斯·諾曼將和家族共享絞索。先王離世前,他用盡一切努力,也沒能挽回對方的性命,正是此事促使他開始鑽研神祕學……普林夫人只是個十歲孩子,又非神祕生物。即便沒法完全恢復健康,諾曼也有信心,讓她好到能爲北地誕下繼承人的地步。

    最好是健康的男孩。諾曼可以保證自己後代的神祕學天賦,讓這孩子成爲學徒,再點火轉職。他會成爲接下來一百年內的北地公爵,並開枝散葉,爲王國北方的安穩作保障。如果是女孩,或某些天生缺陷實在難以彌補——畢竟孩子的母親可能遺傳給後代各類病症——他就得再費些手腳。

    但總得來說,他們還有很長時間。公爵夫人也可以有很多孩子。

    孩子。他不禁感到怪異。婚姻和妻兒,我曾發誓將他們獻給忠誠,只希望回報陛下的恩情。那是多久之前的事?這些年來,我做得還不夠多,但殿下覺得足夠了。王子將婚姻賞賜給諾曼時,他無法拒絕。這並非是爲了封地,事實上,這是他前半生在沃森二世身上得到過、卻不幸半路失去的對他的忠心的認可。管那女孩是不是弱智,諾曼心想,我都會履行我的義務,爲了伊斯特爾。

    人們更關注八卦。娶十歲女孩在諾曼眼裏是天經地義,在凡人眼中,卻被認定是樁趣談。前首相走過女王廳,僕人們紛紛緘默下來,無意間證實了他們方纔正談論與他有關的話題。

    但諾曼卻難以體會作爲八卦主角的感受。昨天傍晚,王子要他和寂靜學派的巫師共赴晚宴。

    無論作爲首相還是北地公爵,勞倫斯·諾曼都不能拒絕這樣的提議。他的確考慮過王黨中的接班人,然而……此事操之過急,令人不安,使殿下的賞賜也蒙上了補償般的色彩,更是他如今魂不守舍的根源。

    我要瞧瞧這傢伙,他心想。寂靜學派是蠻橫無理的宗主,尚不如萬事無關的克洛伊塔。他不相信這個學派巫師會比自己起到更多作用。依我看,這傢伙很可能是被同僚排擠,才下放到伊士曼這個邊陲小國,且要麼年輕氣盛,要麼垂垂老矣……就像我一樣……學派巫師多半心裏懷着怨憤和高傲,視所有人如無物,在國王提供的美食華服中,居高臨下地點評王公貴族。諾曼完全可以想象,也許此人根本連高環都不是。

    往好處想,來的會是林德·普納巴格,王黨熟悉的巫師。諾曼在神祕領域有自己的朋友,知道在苦修士派說得上話的巫師只不過是那麼幾人。然而,這次來到伊士曼的學派巫師不是別人,正是……

    「託斯林大人。」諾曼極力掩飾着自己的驚訝。此人正是王國會議上出現過的面孔。

    「我非常榮幸受到殿下的邀請。」維爾貢·託斯林總主教笑道,「也恭喜你,公爵大人。」

    諾曼皺眉:「林德大人……?」

    「他不幸在聖地安託羅斯的動亂中身故。我們都很懷念他。」維爾貢遺憾地說,「獵魔時期,學派已認可了蓋亞教皇的正統性,雙方一致對外,爲維護秩序而戰。事到如今,學派希望重新恢復教國之間的聯繫,所以我纔在這裏。來,大人,我們走吧。」

    這下寂靜學派會給其他人一個大驚喜。諾曼明白了。維爾貢·託斯林與前任截然不同,他既是修士,又得到了學派巫師的支持。先前蓋亞教會的肅清行動折騰得四野不寧,修士與巫師的矛盾徹底擺在了明面上,諾曼本以爲這位新任總主教只是個傀儡,如

    今卻意識到學派早已重整旗鼓,維爾貢根本是平衡了雙方的超然角色。

    此人顛覆了大家的一切準備。西黨首當其衝,即將成爲黨爭的失敗方。勞倫斯·諾曼公爵離開王城,接替首相之職的大概率將是安瑞姆·提密爾,堅定的王黨成員;爲王國和伊斯特爾出謀劃策的,則是寂靜學派的巫師、蓋亞總主教。

    維爾貢·託斯林明面上是西黨的合作者,暗中卻是伊斯特爾的靠山。而若論神祕度,他本人也是無可置疑的高環。哪怕是特蕾西公爵,也無法再擾亂朝綱。

    驚喜之餘,諾曼不禁感到一絲酸楚。難怪殿下封下土地和爵位,實則是指望我退位讓賢。短暫的接觸中,前首相業已察覺維爾貢的能耐。他的確是更合適的人選,年富力強,出身正統,且是蓋亞教會的代言人。若得他相助,王黨犁庭掃穴,不在話下,伊士曼很快會回到塔爾博特的統治中……相較之下,諾曼竟只有忠誠或能勝出。

    然而,王子要忠誠有什麼用?這本就是我的職責所在。更何況拜恩的威脅就在眼前,國王統治的伊士曼顯然比黨派紛爭時期更受寂靜學派的歡迎。雙方利益一致。若說這世上有什麼捆綁能勝過忠誠,那一定是利益相關的集體。

    我自己都要建議伊斯特爾爭取維爾貢了。諾曼自嘲。事實上,他也並沒虧待我。北地丘陵和妙齡少女,這是伊斯特爾除王冠之外,能給出的最貴重的禮物。我該心滿意足纔是。勞倫斯早已步入了人生的後半程,是享受生活的年紀了,遠離朝堂和陰謀,遠離明爭暗鬥的王城……

    最讓他放心不下的,是遠離伊斯特爾。

    自然,王子早已不年輕了,他生在和平盛世,卻長在戰亂動盪的時代。時至今日,他也該成家立室,接過沃森二世的擔子了。可諾曼到底還是沒等到他登基。到那時候,伊斯特爾定會任命新的首相,多半就是該死的維爾貢·託斯林。如今陛下需要他的支持不假,未來卻不能將朝堂政事由他一人把控,否則此人將是下一個特蕾西·威金斯。這麼想來,還不如把位置讓給西黨。提溫公爵不願娶公主,他有的是指望一步登天的兄弟。

    轉眼間,諾曼又安慰自己,等北地諸事平定,沒準國王會重新召回他的首相。伊斯特爾並非一個虔誠的人,維爾貢主教不可能一直討他的歡心。到了那時,我讓兒子統治北地部族,再回到鐵爪城爲國效力……在諾曼心裏,真正的長子是伊斯特爾王子。儘管他永遠也不可能將這話說出口。

    宴會上,諾曼沒有飲酒。維爾貢主教自是維持着修士的習慣,只有伊斯特爾王子喝得爛醉。他在晚餐後留下諾曼爵士過夜,還提起北地部族的公主。

    「那是個弱智。」王子忿忿道,「依我看,還不如另支持他人呢。這女孩給你做妻子實在是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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