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諾回過頭來,看到四葉領大公的女兒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淺藍色的長裙被她揉出了褶皺。
這是威金斯家族在霜葉堡中身份最高的貴族姐,她生於十五年前的繁花之月,正是一段噩夢般的日子終結的時刻,因此人們相信她是爲南境帶來光明溫暖的天使。
四葉領的公主有着一頭金髮,這來自於她父親的遺傳,被編成辮子垂在身後;海藍的繁複長裙外罩着一層白紗,眼眸亮若夜星;那精緻且線條柔和的五官則像極了她的姨媽、當今的弗萊維婭女王。至於親生母親特蕾西,她的凌厲性格和中性化的冷硬麪孔,僅能在丹爾菲恩的臉部輪廓上隱約可見。
這位南國千金的美稱有許多,四葉領天使、黎明聖女之類只是尋常,她最出名、傳播的最廣的稱號,是威尼華茲人獻給她的名字“貝爾蒂的諾恩”。
貝爾蒂是幸運女神的神名;而諾恩則是爲祂傳播幸運的天使,也是唯一被人們接受的一系女巫。
在威尼華茲,今年才滿十五歲的丹爾菲恩幾乎被當成神女一般膜拜。即便她出生以來甚至沒有去過這座凜冬之城。
修諾露出笑容,一派和藹地說道:“別擔心我的公主殿下,城堡裏沒事兒,你的騎士正在找人而已……丹爾菲恩,你哥哥呢?”
“他在讀書呢。”丹爾菲恩答道。
“好孩子。”總管摸了摸女孩的頭,“回屋去吧,等下的課程延後兩時,女傭會給你們送些點心來。”
威金斯姐注視着這位族叔吩咐着守衛布好防禦,而後面色嚴肅地離開。她輕輕帶上門,轉過頭說道:“加文,城堡裏好像出現了入侵者。”
房間奢侈華貴,但最引入注目的不是鑲金邊的公主牀,而是桌子上堆疊欲墜的書摞。
“什麼?什麼入侵者?”
一個頭發烏黑的少年把腦袋從紙頁裏拔出來,滿臉好奇。
他是四葉領大公的三子,加文·威金斯,丹爾菲恩的親哥哥。少年有着獨特的黑茶發和同樣黑亮的眼瞳,比女孩大了一歲,正因如此他也沒有妹妹那麼出名。
丹爾菲恩的降生恰好在十五年前的大事件威尼華茲大屠殺後,才得以成爲冰地領民的精神象徵。
加文那時候已經一歲多了,自然沒有這樣的好運氣。
“你差點就被修諾叔叔發現了。”
“還差很多呢。”加文說道,“快給我講講入侵者的事,我剛剛太投入了。”
“你就不能回到自己的屋子裏看書嗎?”
丹爾菲恩氣鼓鼓地道:“從一個月前你就總是搶我的書桌,可我們上的課是一樣的!”
“明天就不這樣了,這樣總行了吧?告訴我,好妹妹,入侵者在哪兒呢?”加文央求着,他本來也不是爲了看書纔過來串門的。
貝爾蒂的諾恩姐眼珠一轉,“除非你讓我也參與進去——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找誓約之卷,對嗎?”
“你怎麼知道?”她哥哥嚇了一跳。
“霜葉堡裏的傳說就那麼幾個,疾影軍團的咒翼權杖、金甲的獨角仙、還有誓約之卷。權杖被母親大人藏起來了,獨角仙又是夜行生物,你能找的也只有最後一個了。”
加文不喜歡她這麼說:“要不是書上說誓約之卷被安放在鋼巖之下,華蓋覆頂,我根本不會過來,你什麼也發現不了。”
他認爲華蓋指的是丹爾菲恩的公主牀,那是一件安神的神祕物品,在威金斯家族的歷史不短了。
“你不想知道入侵者的事了?”
“……我承認,你的確不傻。”
丹爾菲恩哼了一聲,玩笑適可而止的道理她現在就懂。“有人入侵了城堡,不過塞萬提斯已經領着隊伍搜查了。現在正是個好機會,歷史課也被延後了。”
“我差點把它忘了。”加文懊惱起來,“希望它延長得久一點,我的作業還沒寫。”
得知了入侵者的原委後他頓時有些失望,注意力轉移到了去尋寶還是補作業這一艱難的選擇上來。
“我可以借你。”丹爾菲恩生怕他放棄。
少年瞥了一眼自己的妹妹,深知她喜歡歷史正是因爲最近老師剛好講到二十年前的獵魔運動那裏。光輝議會在那場持續五年的動亂中可是大失顏面,克洛伊塔也被人們指責,唯有剛出生的丹爾菲恩莫名其妙的成了幸運天使。
他沒好氣地道:“那可真是太好了。等找到了誓約之卷,我就在上面寫下‘歷史課永遠都不開始’這個願望,讓獵魔運動和光輝議會見鬼去吧。”
“假如它真的能夠實現任何願望的話。”丹爾菲恩裝作沒聽見哥哥的嫉妒,補充了一句:“別忘了添上禮儀課,我的腳跟現在還在疼。”
加文不由得笑了,“沒問題。”
……
既然是亡靈,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尤利爾想也不想,一把拉上門;他的魔力沒恢復多少,撞上食屍者倒黴的可不一定是誰。現在只能暫時將亡靈攔在門外,用塞西莉亞曾經的辦法解決問題了。
他後退到牆邊,急促地喘息着。門板簌簌震動,隱約還有尖銳物體刮動的響聲,學徒用火石點燃了蠟燭,踩着滿地的木屑和粉灰接近了房門。
然而,這時候他忽然猶豫了:火焰固然可以將亡靈燒盡,但也會引人注目。尤利爾好不容易纔給埃茲先生留下了遠離書房的提示,萬一酒吧老闆或死靈法師被火光吸引而來到這裏,那他的準備就白費了。
更何況,這裏可是霜葉堡。
學徒還沒有做好破壞領主城堡的心理準備。
如果不用火,那麼只能舉劍迎敵。
尤利爾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對付低級的亡靈他沒有壓力,但要是與有了一定智慧的騎士食屍者放對,自己肯定會被打趴下——魔力並非全能,力量的應用與嫺熟的技巧有時也能左右戰局。
那還能怎麼辦,逃走嗎?現在唯一的出口就在身後,只要跳下去就有很大可能落在一樓大廳的天窗上……但這是四樓啊!
這麼瘋狂的行爲,想想也就算了。
不安與惶然逐漸替代了冷靜,尤利爾在房間裏用鞋底來回磨蹭着地板,蠟油滴在手上也渾然不覺。
直到一聲貓叫,他低下頭,看到黑貓站在一根長杆上,對自己勾了勾尾巴尖。尤利爾沒來由地覺得黑貓是在對他說“跟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