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外邊的火和雨是同時停下來的。

    這場雨的持續時間不算短,停下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林木看了一眼在一條疊了幾層的舊絨毯上睡得十分香甜的狗子,拉開了大門,準備先看看是什麼情況。

    雲消霧散,夜幕中間鋪着一條璀璨的星河,整片天空都被沖刷得異常清晰。

    那些燃燒了許久的朝暮都歸爲了灰燼,落在院落裏裏外外,又重新生長出來,星星點點的白色小花盛開在夜色下,反射出冷白色的熒光。

    林木打開了院子裏的燈,走到院子外圍,小心的探頭看了一圈。

    普通的花花草草一點都沒有被燒到的跡象,而在朝暮生長密集的地方,多出了不少黑色的灰燼,被風一吹就飄飄揚揚的飛了起來。

    這些灰燼大概就是大黑口中說的那種——幹過壞事的妖魔鬼怪。

    留下來的灰燼還頗有些分量,林木有點不敢去想到底燒了多少,也不明白爲什麼會有這麼多妖魔鬼怪突然出現。

    他這輩子前二十年明明過得十分和平安逸,什麼妖魔鬼怪都沒遇到過。

    林木看着輕飄飄的飛到他眼前來的灰燼,下意識的覺得有些眼熟,仔細一看才發覺了它好像就是大黑之前給他的那一包種子的模樣。

    林木:“……”

    就是我揣着一包骨灰走了一路還埋在自家院子裏了的意思唄。

    林木輕嘶一聲,瞪着屋外這堆灰燼,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能浪費。

    眼看着時間還早,林木乾脆回屋裏去拿了個小刷子和手持的垃圾鏟,回到院子外圍,撩起袖子就掃起了骨灰。

    林木沒準備收藏這些灰燼,他繞着自己的院子掃了一整圈,端着堆積起灰燼的垃圾鏟,繞着院子轉了一圈,給自家圓形的院子外邊畫了一圈歪歪扭扭的邊緣,勉勉強強的畫成了一個太陽。

    畫完了太陽,看着新長出來的小白花,林木心滿意足的回了屋,然後小心的抱起了睡得香甜的狗子:“走!帶你去醫院!”

    晏玄景驟然驚醒,反手就是一爪子按在了林木臉上,意識到這個半妖並沒有表現出惡意,趕緊的收回了伸出去的利爪,拿腳心的肉墊按了上去,掙扎起來。

    林木對於自己剛剛險些被毀容一事毫無所覺,被按住了臉之後慌里慌張的把腦袋往後仰,放下了掙扎的狗子,看了一眼它的前爪之後輕咦一聲。

    之前腫起來的右前爪已經消腫了,因爲腫起來而紅中透紫的可怖顏色也消退了下去。

    左爪也不像之前那樣血肉模糊,在被他小心的清洗過之後也已經結了痂,狀況看起來似乎好多了。

    看到這樣的情況,林木微微鬆了口氣。

    沒因爲他亂動造成二次傷害就好。

    “但還是要去醫院。”林木說道。

    他處理得再好也不會有醫生好,何況還得給狗子做全套檢查內外驅蟲疫苗之類的——雖然說農村養狗其實沒那麼多講究,但他撿來的這條狗子怎麼看都不想是可以糙着養的土狗。

    這看着是隻半大的薩摩耶,耳朵稍尖,眼睛黑溜溜的頗具靈性,就是毛毛都被林木剪得坑坑窪窪了,但依舊擋不住它的好看。

    看着是品相挺好的品種狗,這種狗一般都嬌貴得很,不像大黑那種類型的大狼狗一樣耐摔耐打,還能看家護院。

    像這種溫順的寵物犬,林木還看到過“小偷入室行竊屋主寵物犬叼拖鞋迎接”這類新聞,就這尿性看家護院基本上是指望不上了,只能當狗兒子寵着養着勉強維持一下生活這樣。

    林木湊近了再一次檢查了一番狗子還暴露在外的傷口,重申道:“得去醫院。”

    晏玄景對中原這邊瞭解不算很深,但醫院這個詞他是明白的。

    他擡起爪子,再一次按在了林木臉上,表示了拒絕。

    他堂堂九尾狐,一個大妖怪,這點皮外傷一兩天就能好,哪裏用得着去什麼醫院。

    一兩天好不了的暗傷,那是需要靜養的,去人類的醫院也沒有用。

    林木面頰一涼,伸手小心的握住了狗子的爪子,對上它的視線,眨了眨眼,試探着問道:“不去?”

    晏玄景從林木手裏抽出爪子,又按上了他的臉。

    林木頓了頓,又問:“去?”

    狗子收回了爪子。

    林木愣了一會兒,覺得這真特麼的邪了門了。

    他竟然感覺這隻狗子好像在跟他交流。

    不對,昨天撿到它的時候它好像就挺靈性的。

    林木眉頭一皺,感覺此事並不簡單。

    他看了這狗子半晌,決定先順着狗子的意思,醫院就不去了,關於狗子的事明天就先去問問大黑。

    “那行吧。”林木直起身來,看了一眼時間,也挺晚了,“今天先睡覺。”

    晏玄景目送着林木去把大門關上,又轉過身來把他連狐帶毯子“嘿咻”一下抱起來,走路帶風,噔噔噔的上了樓。

    林木直接把狗子搬到了他房間裏。

    林木的房間不小,多加一隻狗子綽綽有餘。

    他看着被他搬上來之後就

    一直在打量周圍的狗子,想了想,還是解釋道:“我睡眠很淺的,晚上有什麼事情,有動靜我就能醒過來。”

    不管怎麼說這到底還是個傷員,得多照顧一下。

    橫豎這狗子也沒有被朝暮燒,林木覺得問題還是不大。

    他安置好狗子,去洗了個澡,吹乾了頭髮躺在牀上,衝旁邊的狗子說了聲晚安。

    說完他愣了半晌,歪頭看着趴在毯子上的那團毛絨絨好一會兒,突然笑出了聲,在狗子擡頭看過來的時候關上了燈。

    林木覺得自己的快樂真的很簡單。

    能有個睡前說晚安的對象就很開心了。

    他媽走後就再沒人會每次睡前都特意跑來跟他說聲晚安,大學住宿舍,室友們第一個學期就搓着胳膊說大男人天天晚安晚安的總覺得gaygay的,林木就閉嘴了。

    導致現在一個人久了,看條狗都眉清目秀,跟狗說晚安都使他身心愉悅。

    林木往牀上一躺,瞅着在黑漆漆的房間裏也依舊白得非常明顯的狗子,美滋滋的閉上了眼,枕着蟲鳴和蛙聲入了眠。

    在林木睡下後不久,同樣趴在毯子上闔着眼休憩的晏玄景耳朵一豎,驟然擡起頭來,黑溜溜的眼睛在一片昏暗中發出幽綠色的光亮。

    林木的牀是靠着窗戶的,這會兒窗臺上邊探上來一隻肥嘟嘟的小手,幾點紅色在幽暗的光線下晃來晃去,沒一會兒另一隻小手也扒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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