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了嗎?”

    梅霜雪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她一般不笑,可笑的時候,卻給人一種驚心動魄的感覺,說是傾國傾城也不爲過。

    至少顧通天覺得自己如果是某國的國王,一定會傾盡全力博取美人一笑;現在梅霜雪笑了,可這笑容絕不是因他而放,雖然同樣的賞心悅目,但顧通天心中,卻隱藏着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楚,看向許墨的目光,不禁帶上了一種赤裸裸的嫉妒。

    “你最好被嶽千橫殺死!”顧通天想。

    風不息,籠罩擂臺,從中央,到四角,風彷彿無處不在,但明眼人卻看的出來,有一處地方,是它永遠也不可能侵蝕的空間。

    許墨就像是一座山,一座靜立了千萬年,亙古不變的高山,以身軀鎮壓着狂風。

    任它風狂雨驟,我自巍然不動,這是一種怎樣的實力與心境?

    ——而他僅僅才化元后期,甚至都沒有亮出自己的武魂。

    他是怎麼辦到的?

    凌落風疑惑的凝望着柳恆博,得到的答案僅僅是一個苦笑而已。

    沒人知道他是如何辦到這一點的。

    兩隻妖獸已經退開,將擂臺的中心,完全交給了許墨和嶽千橫,兩個人相互對持着,一如狂風,一如山石。

    狂風雖狂,卻動不了山石半分。

    燕青飛忽然嘆了口氣:“勝負已分,我們要迎接新成員了。”他說的新成員,自然不可能是核心弟子,就算柳青芙和阿醜都勝過了各自的對手,他也沒認爲他們是新成員。

    這新成員的意思,自然是與他站在同一水平線上的武者。

    至今爲止,在青竹宗年輕一輩中,這樣的人只有一個半,梅霜雪是一個,顧通天只能算半個,現在卻要再加上一個許墨。

    許墨眼中無悲無喜,劍在手,鎮壓這狂風,就像暴風雨之前的寧靜。

    忽然間,一陣嗡嗡的劍鳴打破了這種寧靜,許墨周圍的空氣開始沸騰,發出歡愉的聲響,這聲響連成一片,變“嗡嗡”的聲浪。

    許墨忽然動了——挺劍直刺,從靜止到運動,只是一個瞬間,但沒人想到,動與靜之間的變化,會如此富於美感。

    嶽重樓的眼中閃過驚恐的目光,原本緊鎖的嘴脣,正輕微的翻動,口中唸唸有詞。

    倘若有人細細傾聽,一定會聽見他在不停的重複“不可能”三個字。

    但真的不可能嗎?

    眼睛會騙人,鼻子會騙人,感覺同樣會騙人,唯一不會騙人的只有事實,事實就擺在面前,容不得人質疑。

    許墨的速度明明不快,但在所有人眼中,這不快的一劍卻化作了一道黑色閃電,撞上了嶽千橫所化的旋風。

    沒有複雜的招式對決,更沒有此起彼伏的攻守相爭,只有最簡單,最直接的意境的爭鬥。

    也是最兇險的一種爭鬥,勝者活,敗者死,再沒有第三種結果。

    轟隆一聲巨響,天空之下,擂臺之上,兩股絕強的力道撞在一起,激起一片無垠的塵埃。

    狂風止,閃電停,塵埃落盡。

    嶽千橫和許墨的輪廓顯露。

    兩個人,分立在擂臺的兩邊,遙遙對視。

    你可以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出截然不同的兩種表情,一個淡漠,一個驚恐。

    淡漠的是許墨,驚恐的是嶽千橫。

    “不,不可能,你爲什麼沒死,爲什麼還能堅持下來,這種力量一定是你的極限了。”嶽千橫在胡言亂語。

    許墨笑了,道:“你覺得我中毒了嗎?”

    毒?

    所有人都聽到這個敏感的詞。

    那是什麼?

    所有人都知道毒意味着什麼,但沒人知道許墨所說的意思,除了嶽重樓,此刻他的眼神中,帶着與自己的兒子同樣的驚恐。

    他瞳孔收縮,身體顫抖,因爲一道銳利的眼神,正落在他的身上。

    凌落風冷冷的道:“重樓,他說的什麼意思?”

    嶽重樓沒有回答,可嶽千橫卻給了所有人答案。

    “不!不可能!我明明讓人廚子給你下毒了,人廚子也親眼見你喫下了含融筋散的飯菜,爲什麼你沒有死!”

    此言一出,不光是內門弟子沸騰了,就連核心弟子也開始了竊竊私語。

    下毒——卑劣的手段,更不用說是對自己的同門下毒了,就算嶽千橫是核心弟子,也不可饒恕;可以預見的是,即便他最後活了下來,也肯定不融於青竹宗。

    凌落風的眼神更加凌厲了,這凌厲的眼神就像兩把刀子,狠狠的插進了嶽重樓的心。

    “不要告訴我你不知情。”森冷的聲音從脣齒之間溢出。

    嶽重樓語塞,他能解釋什麼?事情就是他授意的,只要將人廚子拿下審問,一切都會清楚。

    看看身旁的柳恆博那殺人的眼神,恨不得將手中的長劍,插進他的胸口。

    嶽重樓惶恐,因爲他自己,從今天開始,常務長老的榮光將就此遠離,即便凌落風因爲影響問題,不會公開他的所作所爲,但長老的位置是不可能保住了。

    他恨,他怨。

    他低着腦袋,雙手捏緊了拳頭。如果不是青竹宗所有長老都在場,他恨不得衝上臺去,將那個毀掉他的人,撕成碎片。

    許墨沒有中毒,不知道他用何種手段化解了毒素,總之,此刻他沒有中毒,而他卻裝出一副中毒無法全力釋爲的模樣,只爲引誘嶽千橫與他生死一戰。

    他的計劃也成功了。

    嶽千橫的嘴角忽然溢出了血水,開始是微不足道的一條血線,到後來,竟瀑布一般,不停的淌出,細心的人還能看見血液中,夾雜着細小的內臟碎片。

    許墨那一劍已經震碎了他的內臟,此刻他還能站着,全然憑藉着化元巔峯的修爲和一股瘋狂的意志。

    可許墨沒有中毒,他的計劃失敗了,那股瘋狂的意志就此泄掉,他的人,重重的倒在擂臺上。

    “千橫!”嶽重樓再也忍受不住,從座位上一躍而起,跳上擂臺,即便嶽千橫有千百不是,但可終究是自己的兒子,沒有父親能忍受兒子死在自己面前的痛苦。

    白髮人送黑髮人是何等的悲哀。

    嶽重樓抱着嶽千橫那已經失去了生命的身體,痛哭起來。

    許墨就這樣冷冷的看着,沒有任何表示,甚至連半句節哀的話也沒有,因爲他知道,嶽重樓不需要。

    嶽重樓猛地擡起頭,雙眼中射出兩道森冷的目光,蒼老的臉上幾乎已經失去了人體的特性,扭曲與怨毒,充滿了整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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