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凝望着斬元,他在笑,卻比哭更令人心碎。
“師傅告訴我,卡拉庫姆之淚裏有一處墳堆,墳墓裏躺着我的母親。”斬元搖搖頭,“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這實在太可笑了,身爲兒子竟然不知道母親的名字。”
許墨搖搖頭,走到斬元身邊,伸出手拍着他的肩膀,低聲道“這就是你進入玲瓏寶塔的原因嗎”
斬元沒有說話,但任誰都明白他的意思,這就是原因唯一的原因。
許墨忽然笑了起來,對大家說道“好了,今天在這裏休息一天,這些日子大家也沒好好休息,難得到了一出安全的綠洲。”
說是綠洲,但卡拉庫姆之淚其實很大,要比綠洲這個稱呼大的多,要比人們想象中的大,大約有半個雲州城那麼大,那可是雲州城,而這只是一片沙漠裏的綠洲,永恆不變的綠洲。
沙漠有時有風,有時無風,今夜便是一個有風的夜,索性風不算大,甚至不能揚起足夠的風沙。
氣溫驟然從高峯跌到了谷底,措手不及的武者們,也不禁瑟瑟發抖,許墨招呼着衆人升起了火,一羣人坐在篝火旁邊。
火上煮了一鍋熱菜,也多虧了金三富,他的空間玉佩裏裝的盡是食材和調味料,他們這才能在沙漠中享用美食。
一羣人圍着火,丁丁拿出了一些酒,嗅着熱菜的香味和酒味,就算身體也暖和了不少。
斬元依舊悶悶不樂,這也正常,沒人能在母親的墓前還能擺出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即便有時他也笑了笑,但任誰都看的出,那只是強顏歡笑而已。
許墨端了兩杯酒走過去,低聲道“想什麼呢”順勢將其中一杯遞到斬元手中。
斬元下意識結果酒杯,這才反應過來,笑道“沒什麼,只是在想我的母親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她是人還是妖。”
許墨笑了笑,說道“是人或是妖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她一定希望你能平安的度過一生。”
斬元笑了,道“那我可辜負了她的希望了,”斜着眼睛,瞥了許墨一眼,低聲道“這裏可是最危險的地方。”目光四遊。
不知爲何,斬元感覺周圍的黑暗有一雙眼睛在凝望着他。
當然,這只是感覺而已,單純的感覺,他並沒有發現任何人,也沒有發覺任何有人窺視的證據,就連捕風捉影也談不上。
許墨不知斬元心中所想,以爲他是在爲之後的旅途擔心,於是說道“放心吧,前路雖然危險,但大家一起,會度過難關的。”
大而空的一句話,在許墨口中冒出,卻極具親和力。或許連許墨自己都不清楚,在不知不覺之中,他已融入了這個臨時的小集體。
斬元沒有解釋,表情依舊有些凝重。
許墨笑着舉起酒杯,說道“想那麼多幹什麼今朝有酒今朝醉,先喝了再說”說話間,仰頭飲下,亮出酒杯時,樽已見了底。
斬元笑了笑,學着許墨的模樣,一飲而盡。
“好酒”他一撫下巴,忍不住讚了一聲,“果真是好酒。”
許墨笑道“能不好嗎,這可是丁丁的壓箱貨。”
斬元搖搖頭,不知該說些什麼。
風依舊,吹的人身體更冷了。
旁人不自禁的向火堆湊過去,唯有蓮花還是遠遠的坐在一邊,明亮的月光投下,泰然自若的灑在他的臉上,映出他的臉愈發冰冷的神色。
柳青芙走了過去,坐到身邊,低聲問道“怎麼了”
蓮花道“有些不對勁。”
柳青芙笑道“哪裏不對勁”
蓮花凝望着遠方,低聲道“太安靜了。”
柳青芙搖頭道“安靜不好嗎”
蓮花看了柳青芙一眼,回道“安靜固然好,可太過安靜,就一定有問題。”
柳青芙笑了,說道“我看你是神經過敏了,也難怪,前幾日都危險重重,現在卻風平浪靜。”語聲稍頓,接着道“不過哪有那麼多危險,危險已被我們遇過了。”
哪有那麼多危險
這話說的沒錯,可以說是極對的。但不知爲何,蓮花心裏卻總是惴惴不安,他感覺這平靜的背後隱藏着某種不爲人知的躁動,就像迷霧中被束縛的野獸,在瘋狂的嘶吼。
他猶豫再三,終究沒有將這份擔心說出去,嘴巴一張,淡淡的道“你讓許墨少喝點酒,不要喝醉了。”
聶青青看了許墨一眼,他正在與斬元暢飲,兩人一杯接着一杯,好像喝的不是醉人的酒,而是解渴的水一樣。
她搖搖頭,高喊道“許大哥”
“什麼事兒”
許墨正和斬元喝的痛快,忽聽得聶青青的聲音,於是回了一聲。
“你過來一下”聶青青又道。
斬元碰了碰許墨的胳膊,笑道“過去吧,我一個人就可以。”
許墨歉意的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到聶青青身邊。
“什麼事”他柔聲問道,同時目光落在身旁的蓮花身上,他能清楚的感覺到蓮花的緊張,那是一種令人寒毛乍立的慌張。
聶青青說道“蓮花發現了一些東西。”
許墨惑道“發現了什麼”
蓮花搖搖頭,低聲道“不能說是發現,只是一種感覺。”指着身後的大片黑暗,“我感覺今夜會發生一些事情。”
與聶青青不同,許墨更相信直覺。
他相信直覺是一種經驗的判斷在潛意識裏的表現,很可能是真的。特別是有經驗的人,經驗越深,直覺的真實性越大。
蓮花恰恰是不多的有經驗的人中的其中一個。
許墨笑容一收,低聲問道“會發生什麼”
蓮花搖了搖頭,道“不知道,”語聲稍頓,接着道“只是有種感覺,”他轉過頭,凝望着許墨,“但相信我的感覺。”
就在這時,一陣微風吹過,吹動了遠處的白楊樹,枝葉晃動,發出沙沙的聲響,連成一片,就像海潮的聲音。
許墨凝望着那一片黑暗的陰影,不發一言,不知心底在想着一些什麼。
沒有花,花都死了。
雖然是綠洲,但終歸不是雲州城主府的花園,花能夠長,卻不能夠活,有些尚能支撐到開放,有些則還沒開放,便已凋零。
一雙蝴蝶飛入了凋零的花叢,沙漠裏本不應有蝴蝶,但卡拉庫姆之淚彷彿是一個形成的生態圈,蝴蝶在這裏並不奇怪,奇怪的是這些蝴蝶飛行的軌跡,偏向一邊,彷彿另一邊存在着什麼令它們恐懼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