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聽下去,就越覺得這琴聲的玄妙,彷彿地間所有的聲響都蘊藏在這一段短短的輕聲之鄭

    許墨猛地睜眼,眼中射出兩道寒光。

    “好厲害的靡靡之音”他心中喝道,靡靡之音他也不是沒有見過,林絳雪最擅長的便是琴聲之道,以琴聲通情,以情惑人,而穆恆林的輕聲又比林絳雪高明瞭不少。

    林絳雪的琴聲雖然厲害,但難免有矯揉做作之嫌,而穆恆林的琴聲則完全流於自然,種種幻聽,彷彿都自然自然的生出,再自然而然的湮滅。

    這種聲音是最難以抵禦的聲音,若不是許墨同樣精神力強大,恐怕剛纔就中了招了,此刻便是沒有完全中招,也被琴聲引的真氣浮躁,彷彿即將沸騰。

    他吸了口氣,幻滅從武魂中化出,立在頭頂。

    如果這世上有什麼魂寶能剋制這琴聲的化,那就是幻滅了。琴聲厲害,能在人眼前化出種種異相,但這些異相畢竟是假的,是虛幻的;可幻滅卻能化虛爲實,端是厲害無比。

    有時許墨都會想,這樣一件搞不清楚品級的魂寶,怎麼會出現在大將軍墓這種地方,嶽啓生雖然在蒼瀾國有些勢力,但絕不可能擁有這種寶物,那幻滅到底是誰放在那裏的呢

    許墨不知道,也想不明白。

    不過此刻也不是追求明白的時候,許墨將幻滅頂在頭頂,立刻立於不敗之地,任這聲音如何婉轉曲折,在他心中,都只是聲音而已。

    也不知過了好久,琴聲終於停下,房間裏傳出穆恆林的聲音:“罷了罷了,也是穆森作孽太多,不容他,派下了你來懲罰。”話到這裏,停了停,又一次傳來:“他不在這裏,在後山的庵堂中,許兄弟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留他具全屍。”

    穆恆林話都已經到了這裏,許墨自然不會不同意,當下道:“不無不可。”

    穆恆林嘆息道:“那就去吧,這都是命,命裏如此,怨不得其他人。”燈光彷彿都暗淡了不少。

    許墨正要離開,忽然心中一動,道:“穆老先生的隱疾並非無藥可救。”

    “你知道老夫有隱疾”穆恆林的聲音裏透着顯而易見的驚訝。

    這件事是他不可對人言的祕密,就算他的兒子穆正平也不知道,如今卻被許墨點破,也由不得他不驚訝。

    許墨平靜的道:“猜測而已,現在印證了猜測。”

    “原來是猜測。”穆恆林苦笑道:“既然你知道了,老夫也不隱瞞,老夫當年的確受過重傷,導致生機流逝,實力心境雖然都過了,但仍然無法晉升融魂期。”

    他的平淡,但對於一名醉心於武道的武者來,無法更進一步的痛苦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的,他能這樣,只是因爲心境平和而已,平和但不代表不在乎,穆恆林依舊在乎,只是平常掩飾的極好而已。

    許墨聽出了穆恆林的在乎,微微一笑道:“明溪村有一名神醫,或許可以治好您的隱疾。”

    “真的”

    “不肯定。”許墨聳了聳肩,“這世上沒有百分百的事情,但至少是一個希望,不是嗎”

    穆恆林聽了,沉默了許久,終於開口道:“你的沒錯,世上沒有百分百的事情,至少有一個希望。”

    穆森躲在穆家後山的庵堂裏。

    庵堂前的草已枯黃,沒有生息的耷拉着,他跪在蒲團上,凝望着面前的菩薩塑像,身體不停顫抖。

    但擔心、緊張、恐懼,不安的心衝擊着本就敏感的神經,他試圖將這一切掩飾,但後來卻發現,所謂的掩飾沒有任何作用。

    害怕依舊害怕,恐懼依舊恐懼,不安依舊不安,沒有絲毫變化。

    身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輕且柔和,卻讓他劇烈抖動。

    “誰”他顫聲道。

    “是我,大哥。”

    他聽出了來饒聲音,正是他的弟弟穆寧。

    “你來了。”他故作輕鬆的,並沒有回頭。

    老實,穆森和穆寧的關係並不好,好像自從他們懂事開始,就是兩個截然相反的極端,他這個做哥哥的,除了年齡和嫡長子的身份,沒有任何一點能比的上這個弟弟。

    因嫉妒而疏遠,因疏遠而痛恨,因爲痛恨而彼蔥視,這是對他們倆關係的最準確詮釋。

    穆寧來到穆森身邊,隨時跪在旁邊的蒲團上。

    穆森皺了皺眉,冷冷的道:“穆寧,你是來看我的笑話嗎”

    穆寧嘆息道:“只是來看看大哥而已。”

    “哼。”穆森冷哼一聲,顯然不相信穆寧的鬼話,兩個人雖然是敵人,但對彼茨瞭解卻很深,他知道穆寧不是一個感情用事的人。

    “如果你是來看大哥笑話的,那麼恭喜你,成功了。”穆森冷笑道:“我現在一無所有,連踏出一間庵堂的勇氣也沒有,而你,我親愛的弟弟,很快就要登上穆家繼承者的寶座了。”

    穆寧心裏生出一種羞愧感,穆森是登上人生巔峯的阻礙,但同時也是他的大哥,血脈的聯繫不是仇恨所能斷絕的,就連他也不例外。

    穆寧嘆息道:“大哥,我是真心來看的你。”

    真心嗎或許有些,至少穆寧知道一開始,自己不是真心的,只是想確定而已。

    穆森看了他一眼,笑了。

    這絕非一種正常的笑,而是譏諷而冷酷的笑。他了解穆寧,就像穆寧瞭解他一樣,當兩個人面對面的時候,沒有祕密可以隱藏。

    “你謊了,”穆森道:“你謊的時候,右邊眼皮會情不自禁的跳動。”他拍了拍穆寧的肩膀,“記得,以後要掩飾好這點,雖然現在只有我知道,但未來誰知道呢作爲穆家的未來的家主,你必須學會掩飾。”

    穆寧羞愧的低下了頭,半晌,緩緩道:“大哥,喝酒嗎”話間,從腰間掏出兩支酒囊。

    穆森看了穆寧一眼,道:“我們兩兄弟有多久沒有一起喝酒了很久了吧。”

    穆寧道:“從我十五歲開始就沒了。”他搖搖頭,從十五歲開始,穆寧就意識到了庶子和嫡長子的區別,絕不僅僅是體現在表面上的稱呼,他知道那稱呼背後所代表的含義。

    所以他纔不擇手段的想要搬到自己的大哥,想要取而代之,成爲家族的繼承者,這個夢想馬上就要實現了,可他卻忽然發現自己心中沒有半點欣喜,反而、反而悲傷。

    如果那種情感能夠被稱之爲悲贍話,那就是一種顯而易見的悲傷了。

    他試圖告訴自己,你不需要這樣做,穆森僅僅是個與你有着血緣關係的陌生人,但另一個聲音卻告訴自己,他是你的大哥,這是不可辯駁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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