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雖然在希拉穆仁的蒙古包住了將近兩個多月,但我還是很容易就被這裏的一草一木所驚豔到了。比如現在,冬末春初,這裏的草已經不再像我來時那樣黃了,開始有星星點點的綠意盎然,這樣看去,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難怪那麼多人都如此嚮往草原,其實騎着馬在這樣廣袤無垠的地方奔馳,本就是一件讓人心曠神怡的事,什麼煩惱啊,什麼痛苦啊,都會忘得一乾二淨。

    一方淨土也不過如此。

    車子戛然停下。

    我透過窗口往外望去,什麼也沒有,沒有冰河,沒有日出日落,沒有涼亭,也沒有蒙古包。

    凌逸就把車子停在了草原的中間吧,我想,因爲這裏除了一片茫茫無邊際的草原之外,還是茫茫無邊際的草原。

    “到了?”

    “嗯。”

    他把車子熄火,然後打開門走了下去。我也立刻走了下去。

    空氣中夾帶着絲絲青草的味道,春天真的要來了嗎?

    已經沒有我來時那樣的極冷天氣了,雖然偶爾還會下場雪,可是已經好幾個星期沒有下過大雪了。

    晌午,太陽一點都不毒辣,和煦、溫柔,彷彿一雙大手撫摸着我的臉龐,如果這裏有張吊牀,我或許會躺上去,在這樣的天氣裏睡上一場覺。

    “丁丁,喜歡這裏嗎?”

    我想也沒有想,脫口而出:“當然!”

    凌逸緩緩向我走來,邊走邊把他脖子上的格子圍巾取下來,然後在我面前停下,再把圍巾圍在我的脖子上。好像他在做的這件事是多麼的理所當然。

    我倆的相處已經如此默契。

    帶着他體溫的圍巾立刻溫暖了我的身體,因爲我在廣東從未用到圍巾這種東西,冬天的時候就穿個高領毛衣就可以解決一切所謂的寒冷問題,我幾乎從沒買過圍巾,自然來到這裏之後也沒有準備圍巾。

    “天氣還是很冷的,別感冒了。”

    每次他這樣溫柔對我說話的時候,我的心就像冰河裏的冰一樣,遇到暖陽極速融化,我被他的關心體貼融化得一塌糊塗。

    “嗯。謝謝。”

    我故意拉了拉自己的外套,然後刻意和他保持了點距離。

    “丁丁,其實……我有話想對你說。”

    我彷彿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那顆狂跳不止的心臟啊,你爲何這麼不聽話?好像隨時都會跳出胸腔一樣。

    “丁丁……你……會願意留在這裏嗎?”

    他的話彷彿一顆炸彈,登時在我的心湖炸開,分崩離析……

    “我其實……挺喜歡你的……”

    “對不起凌逸。”

    拒絕的話從我的口中決然地說出,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何可以如此冷靜,上一秒我還緊張到手心冒汗,下一秒我卻可以從容地拒絕他。

    不是沒有想過這種可能,光是屈雲翳和陳航就已經在我耳旁說過很多回了,而且在我看來,跟他相處的這些日子裏面,我倆的關係總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奇怪,跟方國強不同,跟杜皓軒不同,我們……其實都有那麼一點點微妙的愛的元素在我們之間流淌。

    他不說,我自然不說。

    我畢竟是要離開的人。

    “我……丁丁,我一直挺喜歡你的。”

    他好像害怕我沒聽清楚似的,再補充一句。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們……可以嗎?”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生怕錯過我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但又似乎充滿了擔憂,因爲我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迷茫、彷徨和害怕。

    他何曾懼怕過什麼?

    半夜從冰河裏把我救出,他不曾怕過半分;和他父親翻臉,他不曾怕過半分。可是此時此刻,我卻分明從他的眼裏看到期待……還有緊張。

    這一刻,我真的很想答應了他。

    他,不好嗎?

    答案是否定的。他,好,很好。做事勇敢果斷,從未讓人操心過半分,好爽、大氣、不計較,生活上總能把人照顧得無微不至,長得帥氣,還很會做家務,家底據說也很不錯。這樣的男人其實真的很好很好。

    只不過……我倆不是一類人。

    別說遠的,光是我父母那一關就絕對不可能過得去!我爸媽一千萬個不願意我遠嫁他鄉,更何況廣東和內蒙,何止他鄉那麼簡單?我們的生活習俗不一樣、文化根源不一樣、看問題的方法不一樣……等等等等。

    總之,我們不可能!

    “對不起!”

    我對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一半是因爲內疚,一半是因爲沒有做好面對他的準備。

    “我可以問爲什麼嗎?”

    他的冷靜出乎我的意料,面對拒絕,他似乎很坦然。

    “我們有很多不一樣……我們……不可能的!”

    我不停地說着:什麼生活方式不一樣、喫的東西不一樣、價值觀不一樣……總之,我羅列了一大堆,末了還加了一句:

    “我爸媽不允許我遠嫁的。”

    他始終安靜地聽着我說,沒有插話,也沒有不悅,只是靜靜地聽,也沒有發表自己的看法,更沒有強迫着非要我接受他不可。

    不得不說,他的修養非常好。真是好家教啊!

    說到後面,連我自己都聽不下去了,無非就是羅列了一大堆廣東人嫁給內蒙人之後有多大的不便,也羅列了不少遠嫁他鄉的姑娘生活有多麼的不易。

    諸如此類。

    凌逸聽得極其認真,偶爾會皺皺眉頭,似乎在想着什麼,但他始終一言不發。

    等到我都宣泄完了,他抿着脣微微一笑,然後用他寬厚的右手掌摸了摸我的頭,極其溫柔,極其深情。

    他的眼神中透出的一抹創傷我不是沒看到,只是我竟不知道,我和他只不過相處了三個月,他對我的情意已經到了如此深厚的地步?這讓我很驚訝。我都可以做到雲淡風輕,他……爲何如此情深?

    “好,我明白了,丁丁,對不起,是我把問題想簡單了。”

    忽然,他的道歉反而讓我的心裏極不好受。

    “凌逸,我只是想找一個人,一個可以陪我很久很久的人。起碼,他可以時時刻刻陪在我身邊,我其實不太容易接受異地戀的。”

    他笑着點了點頭:“明白,丁丁,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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