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百人左右的騎兵在官道奔馳,十里後在林邊暫歇、換馬,這是長途恢復馬力的必要。
張飛在擦矛,關羽把頷下的錦囊解開,讓正留長的鬍鬚透透氣。
周鈴自備用馬上解下包裹,給葉青捧了一皮袋清水,今春大旱,這樣清水算是方圓百里內最珍貴東西了。
葉青喝了兩口,又催她喝了幾口。
給馬餵了食水,按撫着溫熱馬背,回頭望一眼,烈風是一張張年輕沉穩的面孔——輕騎入京,親衛有百騎,火長都是葉家的士官,士兵都是家裏的私兵,備有刀甲和弩,其實有這批精銳在平常時就安全了。
局面未知,還是特意帶上了關張,三人合戰有種特殊氣機默契,聯手起來幾乎能衝破一切重圍。
曹白靜在別後當夜做了噩夢,放心不下,指派周鈴,又說動了江晨,讓家中武功最強的兩人急追,直到半路上經中山國才匯合……
葉青想着斜倚在一棵老槐樹上,摸了摸懷裏,取出一封信來。
娟秀的字跡,只說家中收縮甲兵,劉傢俬田中,都以堡壘而建,有此重兵,就算是郡裏起兵上萬,在短期內都不可能攻下,並並無危險,無需顧慮。
接着就是一句句軟語,說着下不爲例的話,讓人既笑又笑不出……都是修道人,不怕她做些事,早知道不給她講呂后典故了……
葉青嘆一聲,收了信,仰是突突枝椏,無言指着蒼灰色天空,沒有陽光,沒有綠葉,本來春至萌嫩芽都古怪消失了。
腳下地面也踩的光禿禿一片,有很多人自這裏走過麼?
“你們知道這是何處?”
“**。”關羽惜字如金。
“趙國和襄國交界的地方。”一個年輕的聲音。
葉青轉頭看了江晨一眼:“文遠,你是對這一帶的路很熟,都不輸於雲長了。”
關羽在後面笑起來。
江晨降臨在張遼身上,十六歲就留書將郡吏位置讓給弟弟頂替,自己逃家出來四處尋找主家蹤跡,正逢流寇四起,武藝高強殺出來,直到涿郡方止,流浪了幾年的遊俠,北地四州沒有不熟悉地方。
現年二十,年輕陌生面孔還算俊秀,既丰姿英氣,又有經歷戰場沉穩,這時有些郝然臉紅:“不敢,臣擅自而行,甘受軍法。”
“你是有錯,我先給你記着……”葉青板起臉,又笑出來:“你堂妹陷在京城,情況未定,我總不能不顧人情。”
休息片刻後,換了備用馬,繼續趕路。
因亭驛系統近乎癱瘓,就算完好也供不了這許多人馬,這是抽調了家中的戰馬,一人雙騎,長途度一下子就加快幾倍,風馳電掣。
眼下進入了趙國(封國)屬地,近千里行程就完成大半,離洛陽已不遠了
趕的很急,除了過常山郡時,在真定耽擱了一天,是爲尋這時同樣二十歲的趙雲。
前世趙雲長期困頓在親衛隊長的位置上,實能揮大將水平時已老了,葉青自不會再重蹈覆轍。
但沒尋到,鄉人說是在外拜師學藝未歸,這有些可惜,也沒有辦法,留了一封懇切的邀請信就日夜兼程南下。
一路幾乎是風餐露宿,只偶爾逢上城鎮時購買補充倒斃的馬匹,這樣趕時間是因知道皇帝劉宏的駕崩就在四月,風雲際變,越早趕到越是有利。
“旱成這樣?”
衆人謹慎地轉頭打量着環境,就望見南面一條漫長的灰線,橫亙在地平線
葉青有些疑惑,對中原地理的認識中,似乎這一帶並沒有山?就算有,也該是太行山脈的南北走向……
灰暗的天色,雖然是中午,有些將雨未雨,空氣裏有些壓抑,遙遙有巨大的電勢平鋪積蓄在天空雲層之上,這縮減了道法的偵察距離。
“此地何處?”關羽看看地形,撫須回憶着:“這前面是岔路,東自鉅鹿過來,南直去就是白馬、延津、烏巢、官渡,我們是要轉河內郡下洛陽……”
“鉅鹿?那不是妖道張角的老巢麼……”葉青心中一凜,點了個甲騎:“你過去看看。”
片刻後這人回報:“主公,都是人,幾萬逃荒流民,問過了是要逃去洛陽,那裏會有賑濟。”
“洛陽?”關羽和江晨都是一驚,這到京畿地面可還有兩三百里
葉青沉默一下,親自帶人步行過去看。
……當爬上一座小丘,展現所有人面前就是人間地獄一樣的景象。
灰撲撲天空和土地,灰撲撲人潮自丘下的官道上緩慢挪過,密密麻麻蠕動螞蟻一樣,匯聚成徑有數十里的長龍,自岔口轉過去,往南,往南,一眼望不到頭。
拖老帶幼,面黃肌瘦,一個個了無生機的眼神,沒有幾個人擡頭,絲毫沒現小丘上有人,只是跟着人流麻木往前走。
有孩子虛弱地叫餓的聲音,有女子低聲地啜泣,有人在問“洛陽還有多遠”……但都響不了多久,只有這絕望窒息的沉默延續着。
“這樣,已活得不像人了……”周鈴低聲喃喃着,不忍猝
睹。
“此去洛陽還有數百里,怕是要倒下大半……”有人這樣說。
“當地地方官府呢?”
“赤地千里”還有人張口也想說點什麼,忽看到下面人羣中倒出兩個身影,都是餓得瘦骨嶙峋,走着走着,吭都沒吭一聲,就撲倒在地上,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死去……
在場所有家臣頓時都沉默下來,齊齊望向葉青。
這時做點什麼?
葉青皺緊了眉頭,舒一口氣:“我救不了這全部,只能……”
這聲音傳下去,一個衣衫整齊些的於瘦老人拄着木杖,拉着個一點點大小女孩,自丘下蹣跚過去。
他聞聲擡頭看一眼,怔一下,踉蹌了幾步,似要往丘上來,絆在一塊枯樹根上,撲倒在地,猶仰頭看這面,張着嘴,說着什麼。
小女孩努力攙着他:“阿翁阿翁不要丟下我……”
人羣自旁邊過去,飢渴疲倦沒人多瞧一眼,這一幕在路上已經生的太多太多了……
葉青策馬而下:“鄉老……”
老人瞅了瞅葉青的帶甲衣袍,虛弱開口:“是官軍汝是何職?”
“宗親劉備,安慶縣令。”葉青說着,看出不是尋常村老,忙解下腰上皮囊:“鄉老別說話,喝點水。”
“啊……劉家的人啊……”老人枯聲喘着氣,只是搖頭,眼睛裏亮起神采:“告訴天子,我們鄉……到死也沒有爲匪……沒有害着誰,沒有當反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