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之渦。

    一處羣山之巔,不見天日,終年積雪,因雲層厚如漩渦而得名。談無慾被請至冰雪之渦已有一段時日。或者,該說是接受委託來到此處更爲適當,每天對着一朵虛無縹緲之花,帶着兩名童子獨居冰雪。

    黑暗之間,異邪之首,天蠶蝕月夜重生殺西苗奇人醒惡者奪物,數日後也曾派手下異邪前來此地拋棄廢物。

    那時被丟下的軀體毫無生命跡象,談無慾冷眼旁觀。從天而落的冰雪,逐漸掩蓋了那層黑紗,埋葬了蒼白緊閉雙目的容顏。

    只留下修長指間所點綴的與冰雪一同閃耀的銀鏈。

    談無慾命人燒了一壺茶,在雪堆便守候一日一夜,見此人或是此物,確實再無動靜,方纔離去繼續搜尋傳說中的寶物。

    凝晶花。

    位於冰雪之渦,永遠只會存在有一株。這種花據說對頭部與面部神經有奇效,猶如死而復生,週而復始,唯獨只有上一朵被人摘走或是枯萎之後,纔會有下一朵綻開,並且位置隨機,並不會出現在原本的地方。

    這種花,外形似白玉之蘭,無葉,根部虛浮在雪花之上,一如冰雪精靈。

    夜重生費盡心力所製造的珍寶,也便這樣被簡單拋棄在這處深山無人荒雪之地。唯一的見證者,只有在此煮茶靜坐,等候一朵花隨緣出現的脫俗仙子。

    談無慾拂塵在手,肩披黑衣,銀白色的發幾與身後白雪融爲一體,分不清是誰映襯了誰。

    不久前因再渡紅塵而波動的心也便如此漸趨平靜,宛如過去沉寂在北域的那段歲月。在化去六醜廢人那層無用的皮之時,脫俗仙子可未曾想過自己竟還能如此平靜,如此靜觀山頂風雪。

    天外一道流光,象徵一道再不能復原之魔魂。受火焰魔城衝擊之大地,漸趨平緩,但被魔化的琉璃仙境卻因主人未歸,而並未復原。談無慾正觀天象,心頭突地一鬆,不免沉吟:“嗯……”

    後方童子白髮蒼蒼,冷水心容顏未老,手持茶盤:“主人?”

    談無慾取了一杯茶。

    他之前便隱隱有所感覺,彷彿自己與佛劍分說等人去往東南西北,是有意爲之。若說佛劍分說與傲笑紅塵是因其名望或是阻止魔火一事,而容易成魔界目標。那自己呢?

    “哈。”

    談無慾輕笑一聲。除了面對同門師兄弟清香白蓮,脫俗仙子任何時刻皆是冷靜。但就在此時,正是雲中流光過去不久,另一名年邁似老者的童子出現在後方。寒山意的聲音蒼老而遲疑:“主人,有花開放了!”

    半透明的冰雪之花舒展纖細的花瓣,在背風處微微搖曳,就此映入一雙微微睜開細長雙眸之中。

    被掩藏在冰雪之下能倒映整個花朵的雙眸,看似深邃,實則純澈;帶着一絲迷惘,三分遺忘,還有專注與疑問。白雪薄薄一層,覆蓋了純黑如夜色般的髮絲與白皙的臉龐,身軀則整個被埋在雪堆裏。此時唯一露在冰面上,蜷曲蒼白的五指似若動了動,抖落冰雪,正在試圖觸及眼前那朵凝晶花……

    “這是,什麼?”徹底醒來之後,從雪堆裏坐起身來,看似表情木訥的黑髮年輕人慢慢轉向談無慾。這是一名五官格外精緻的青年,雖已在自由行動,但周身氣息依然一如死物,更似周遭冷澈的冰雪。他半垂着黑髮,眼神凝視凝晶花而顯格外深邃,一身細絨深紫衣衫,外罩一層黑紗,膚色白皙而幾乎透明,五指點綴寶石銀鏈,修長而有力,卻以極輕的力道,小心翼翼地觸碰花瓣。

    談無慾揚起拂塵,示意寒山意暫時退後,這纔來到青年身邊。脫俗仙子此時心中有一種奇異的感覺。這名青年與其說是成人,神情語言更似就不更事……這,當真是異邪所放棄之物麼?

    “此物名爲凝晶花。”當凝晶花開放的那一剎,談無慾便知曉這就是自己此行所尋之目標。但在見到冰雪中甦醒的人的另一瞬間,他卻有了另外一種感悟。或許此行目標不僅僅是花,更有這與花彷彿伴生的人!

    “這是凝晶花。”黑髮青年聲音一板一眼,神情專注而迷惘,“花,是什麼?我,又是什麼?”

    “花,爲世人約定成俗之稱呼。”談無慾慢慢道,“人皆有名字。若你有名字,便該是人!”

    “我是人。”黑髮青年終於將目光從花轉移,凝視向冰雪之中,自己所見到的第一個相貌類似的同類,“我是,奈落之夜……宵!”

    單純的生命由冰雪中甦醒,第一眼所見到的便是一朵極爲純淨之花。

    宛如嬰兒初次誕生,急需父母之指引,談無慾將拂塵交由左手,心中隱隱生起沉重。多年之前,月才子瘋癲藏身北域,脫胎換骨由人引領而重生。多年以後,或許是因果循環,再涉紅塵的自己是要在這遠離紅塵之地引領另一名新生之人麼!

    “花爲天地之精靈。”

    談無慾直視宵之雙眼:“萬物自然,便如你吾,亦是由天地而來,將隨天地而去。人有七情六慾,花或許也有。故而,它在綻放之時喚醒了你,便是迎你之新生!”

    “新……生。”宵似懂非懂,“花,迎接我。我,是人。”驟然而起的感覺,彷彿觸動心頭的塵埃,“你,又是什麼?”

    “吾名談無慾。”

    斟酌片刻,談無慾揚起拂塵,向前伸手,“吾,爲引你入人世之人!”

    無慾天中,從此又多一名住客。

    白髮劍者仍然守在火焰魔城之外,接連見到三四光芒進入魔城之內,這些是死在本覺禪林之外的魔將,當中並無閻魔旱魃。

    魔君一死,中原再解一道危機,但也徹底激怒魔城深處。沉重城門霍然升起,一道魔火挾一城之怒,猛地衝擊白髮劍者而來。紫色劍袋一動,銳利之氣勁掀動風浪,一阻火焰來勢,見自己位置已被發現,白髮劍者並不多留,急速抽身離去。

    在去往下一個地點之前,素還真先走了一趟竹林小屋,見杜芳霖沉睡未醒,便留下訊息在小屋一角。

    同一時間,百里之外。

    驟雨生正在路途之中,帶着人覺非常君一路疾馳,由本覺禪林趕往竹林去找杜芳霖。

    事情則要從頭說起。

    非常君以救助禪寺衆僧爲名義,留下鑄天手一起幫忙,野人兄不得不留。兩名先天人一起動手,清理起整個殘破寺院效率高超,當終於發現昏闕在斷壁殘垣之下的禪林主持景巖孚上座時,卻突兀遭遇黑洞截殺!

    若不是非常君犧牲手中金傘,鑄天手險些被那柄利劍割傷了頭顱。身爲鑄劍師中一員,驟雨生僅覺劍氣便知劍之不凡,但不及相看,黑洞再現,一身凌亂的劍手已消失無蹤……現場只餘鮮血,以及被劍氣割喉而亡的景巖孚上座。

    驟雨生想起傳說中的一柄劍。

    “竟是天可明鑑!”非常君證實了他之懷疑,“此劍本爲三教之物,已失落多年,爲何會出現在此處,莫非是……”

    人覺看向驟雨生。

    當時那種情況,驟雨生只想快些脫身將一切告知幕後好友杜芳霖。然而鑄天手拗不過非常君,兩人安頓好禪寺剩餘的僧人,一起再往後方查探最爲可疑的金佛。

    金佛依舊矗立原地,迷霧散去,不見之前神祕刀者身影。

    非常君緩緩謹慎接觸金佛,“咦!”人覺察覺端倪,“此佛之中,似有奇異之力涌動,但受佛光之鎮壓,而不得觀其真相。”

    “會要緊嗎?”驟雨生打起精神。

    “若失去這金佛壓制,恐會對百里之內造成威脅。”非常君道,“金佛不可輕動,吾終於明白爲何此地並非佛脈渾厚之處,卻會擁有此等佛光。”

    驟雨生也過去,嘗試接觸了下金佛。他忙不迭鬆開手,僅僅是這一小會,體內真元已不受控制流失一成。

    “哈。”非常君見狀輕笑,繼而正色,“再搜尋四周,一觀有無線索!”

    然後兩人順利在距離金佛一里之外空無一人的小院中,找到了一本講述久遠前魔龍降世之慘狀的經書。

    “聽聞異度魔界乃是一尾魔龍。”驟雨生精神驀地一振,“莫非吾誤打誤撞竟是找到了源頭?”

    “恐怕並非如此。此前異度魔界僅在道境有所流傳,並未與苦境相連。”

    非常君一臉深思地將經書放入懷中,“此書吾會設法究其原因,若是硯主在此,以其精研史實之淵博,或許能從中知悉更多……”

    那就行行好,將這本看上去很有料的經文從懷中拿出,讓吾帶走啊!

    驟雨生在旁動了動脣,道:“哦。”

    “敢問春秋硯主如今何在?”人覺自然而然提了出來。驟雨生一臉喪氣,“他將七彩雲霓交予吾後便不再顧,全是吾自作主張,如今應該已收到了消息……”

    “哦。”非常君十分贊成地應了一聲。

    看着實在避不過去,驟雨生一揮袖:“他在苦境另有居所,隨吾來吧!”這便出現了開頭那一幕。

    兩人金雨一同奔向清溪竹林之地。

    幽靜竹屋,翠蘿寒擋住驟雨生之行動,鑄天手急忙眨眼。

    非常君已揹着一柄破傘踏步而入。

    “讓吾一觀。”

    非常自然,人覺身形一轉不着痕跡已是讓開翠蘿寒。驟雨生眼神一變,就見非常君隨即俯身一指,準確無誤按向杜芳霖之左手脈搏處,沉吟片刻後,“……這確實是,嗯,睡着了!”看更多! 威信公號:hhxs6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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