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青藍的回答很實在,沒有半點花哨的解釋。姜羽凡卻被他的實在給噎的半死,半晌說不出話來。
君青藍三兩口吞了松子穰,目光灼灼,虎視眈眈等着姜羽凡的青竹筷:“你喫麼?不喫麻煩讓讓。”
“這是我的!”姜羽凡怒了,索性將碟子直接拉在自己面前。
“是就是唄。”君青藍瞧他一眼,姜羽凡護食護的厲害,完全沒有下手的可能。於是有些悻悻然:“原本就是請你喫飯,生怕被人搶了一樣。”
姜羽凡不理她,捏了松子穰塞在口中。只嚼了一口便狠狠皺了眉,呸一口吐在了地上:“這麼甜!”
君青藍瞧的牙疼:“浪費啊,浪費。”
“你一個大男人。”姜羽凡皺眉說道:“怎的喜歡喫這些女人家愛喫的甜膩玩意?”
君青藍神色有片刻凝滯,卻只須臾之間便恢復正常:“珍味齋的東西,只有這些早點最便宜。”
姜羽凡斜了眼睛:“你同我出來喫飯,還真能叫你出錢麼?”
君青藍微笑:“總要頭您請客,怎麼能好意思?”
“若是如此這頓可不能算,東西都叫你自己喫完了。等中午你得好好請我喫一頓。”
“這隻怕不行。”君青藍笑道:“咱們喫好了,就得儘快走了。”
“去哪?”
君青藍抹抹嘴起身:“國子監。”
“國子監?”姜羽凡吃了一驚,卻站着不曾動彈:“我這輩子最厭煩瞧見那些酸臭的儒生,去那地方做甚?”
君青藍瞧他一眼,滿面恨鐵不成鋼的無奈:“死者崔泰不是前不久才入了國子監的貢生麼?”
“哦!”姜羽凡一拍腦門恍然大悟:“崔泰的案子有眉目了?”
“走,快走!”姜羽凡對於查案有一種近乎偏執的癡迷,但凡聽見哪裏有案子頃刻間就能點燃了周身的熱情。不及君青藍出聲已經快步出了門。
二人行至內城東安化坊的孔廟前停了腳步。國子監就建在孔廟旁邊,此刻正是講學的時候,整條大街靜悄悄,並無多少行人來往。姜羽凡初時急切,真到了國子監門口反倒躊躇了。顰眉瞧着眼前硃紅門扉呲了呲牙花子。
“要不……你先進去?瞧瞧祭酒那老頭子在不在?”
君青藍不說話,只拿洞若明火一雙大眼瞧着他。
姜羽凡撓了撓頭:“這種地方與我八字相剋,只要入了國子監的大門我就渾身不自在。若是再見到祭酒那老頭子就更倒黴了,只怕我到今夜也喫不下飯去。”
君青藍瞧着他噗呲一笑。姜羽凡素來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讀書。國子監是整個北夏最高等的學府,是全天下讀書人夢想中的終極求學之地,卻是姜羽凡的噩夢。當年他被他父兄逼着考國子監,從十二歲考到十五歲,從未合格。國子監祭酒從此成了他最不耐煩見到的人。
“您且等着吧,我先去瞧瞧。”
今日的國子監衙門居然冷清的很,除了一個監丞半個人影也瞧不見,說是旁的人都聽課去了。這倒叫君青藍生出幾分好奇,不知哪個學正講學,居然能將所有人都給吸引了去。她不願生事,雖然遞了錦衣衛的牌子,想要進內堂問話。卻並不似旁人一般旁若無人的登堂入室,而是規規矩矩坐在監丞給她準備的椅子上等着。
監丞聲稱進內堂稟報,便不見了人影。君青藍直直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那人便似泥牛入海,全無了蹤跡。姜羽凡竟也出奇的好耐性,這麼久也不曾進來瞧上一眼。四下裏靜的針落可聞,君青藍便起了身,走在了衙門後門處站定。出了後門便是國子監的後院學堂。此刻起了陣風,將學堂內人聲捲了遠遠送了出去。飄進了君青藍的耳朵。
她雖聽不清那人在講些什麼,卻能聽出那人聲音洪亮,且抑揚頓挫,與她印象中旁的學正講學時的嚴肅半點不同。學堂裏時有笑聲傳出,顯然氣氛非常熱烈。她眸色有片刻的恍惚,哥哥當年已經成了管州府選送的貢生,憑他的才學定然能夠順利的進入國子監求學。若是沒有發生當年那樁慘案,若是……
她用力甩頭,頃刻間甩掉了眸中氤氳。她已經離着自己夢想越來越近了,這種時候怎麼能軟弱?!
正想着忽聽鐘聲響起,學堂裏掌聲雷動,課程結束,下學了。屋門開啓,一前一後走出數人。鳳輕言一眼瞧見國子監祭酒正同一紅臉的中年漢子並肩而來。君青藍飛快朝着那中年漢子瞧了一眼,那人長着五短的身材,臉龐又大又圓,油光發亮,瞧着與街市上賣肉的屠戶差不多。便將目光從他身上掃過,迎着祭酒走了過去。
“錦衣衛?!”
祭酒陡然一聲尖利的大喝,立刻打破了國子監上下的祥和。君青藍被那聲音震的將身子歪一歪,錦衣衛成立也有近百年了,有這麼意外?
擡眼瞧去,卻見那老頭正瞪着眼瞧着她,額下花白的鬍鬚抖一抖,再抖一抖,面孔漸漸漲紅。這是……怎麼了?君青藍腦子飛速轉動,自己言行舉止似乎並無不妥,怎麼就惹怒了這人?
“國子監是個清清靜靜做學問的地方,從來不曾有什麼能夠招惹雞鳴狗盜之流的地方。你們錦衣衛來做什麼?滾出去!”老頭子氣勢非凡,聲音嘹亮。
原來如此!
君青藍曾經聽她哥哥說過,儒學之士追求光明磊落,所以儒生們骨子裏都帶着些沒來由的清高,最最瞧不起暗中行事的伎倆。錦衣衛明面上是京衛隨扈,實際上卻只聽命於皇上一人。乾的是暗中偵緝監視的夥計,剛剛好是儒生們口中那些齷齪之人。
國子監祭酒飽讀詩書,骨頭都讀的迂腐了,清高的要命。只怕骨子裏將錦衣衛討厭的不知能成了什麼樣子,要不然連最基本的面子都不肯維持了呢?
“大人,小人是奉命前來國子監調查崔泰身亡一案,還請您行個方便。”君青藍不急不惱,慢條斯理規規矩矩說着。
“崔泰早就被國子監開除了,你來這裏問什麼案子?我們學堂裏都是清清白白的讀書人,快走!”
“大人,您這就是在爲難小人了。”君青藍有些無奈。聽姜羽凡說這老頭固執,若非親眼所見還真難想象出世上有這麼固執的人。比御史臺那一幫人還要難纏。
“你硬要搜查我們國子監,又將我們莘莘學子國家棟梁當作賊人審問,莫非就不是在爲難本官!”
“郭大人,叫他們進來吧。”
陡然有淡漠如水的男子聲音自人羣后傳來,明明仙樂般美妙,卻並不曾沾染塵世中丁點的情感。叫人聽着就覺得冷到了骨子裏。
“端王殿下。”祭酒轉身瞧向了藏身與廊檐下的李從堯:“莫非,你也不相信我們國子監?”
“自然不是。”李從堯緩緩說道:“清者自清,只管讓錦衣衛調查。若是郭大人一味阻撓,反倒落了人口實,以爲國子監心虛。”
祭酒皺了皺眉,終究無力閉了口。心中隱隱覺得似乎哪裏不對勁,卻半個字也無法斑駁。
“郭大人若是不耐煩應付錦衣衛,便叫子瑜代勞吧。”屠戶樣的男子微笑着說道。
那人舉頭投足彬彬有禮,像是經受過長期嚴格的訓練,已經成了刻入骨髓的習慣。這般舉止若是換在旁人身上,無疑是目眩神迷,引人心神盪漾的。但是……頂着那樣一張屠戶樣紅彤彤油光滿面的臉,實在……很違和。
“哪裏敢勞動方大師,這裏的事情……。”
祭酒的話說了一半又給卡回了喉嚨裏,有心叫監丞來應付君青藍。但是想到他們的身份,終究覺得不妥。
“郭大人若是不嫌疑,便由本王來帶着錦衣衛在國子監走走吧。”
“那真是再好不過。”祭酒喜出望外,招手喚了監丞在一旁伺候。自己則歡歡喜喜帶着屠戶到內堂飲茶去了。
君青藍瞧了李從堯半晌,那人眼風沉穩淡漠,始終不曾朝她飄過來半分。只淡淡說一聲:“走吧。”便徑自轉過身先朝着後院去了。
君青藍一句多謝便給噎了回去,這人似乎從不在意旁人的想法態度。既如此便只管跟着便是。
李從堯並沒有進入學堂,而是繞過學堂,又轉過條迴廊,朝着國子監深處去了。
“我們……不去學堂?”君青藍忍不住朝着早就被甩在身後的學堂瞧了一眼。這人……是真心幫忙?話說監丞爲什麼還沒到?
同這樣的木頭相處,好尷尬啊!
“這個時辰,國子監的貢生會在校場上練習騎射。”李從堯緩緩答了一句,聲音一如既往的淡如止水。
“哦。”君青藍眨眨眼。貢生的命是真的好,喫食有專人提供,學堂全燕京第一,居然還給配了專門活動是校場?難怪天下讀書人擠破了頭也想要稱爲國子監的貢生。
“咦,青藍,你怎麼這麼慢?”
男子歡愉的聲音叫君青藍眼皮子一跳:“頭,你怎麼會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