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仵作女駙馬 >045 玉殿生香
    正對面的主屋後種了一排整齊高挑的喬木。 樹木枝幹窈窕並不十分粗壯,樹冠卻大而密實,如在屋後豎了巨大的綠傘,將天地間暑氣盡數給遮了去。

    “那是……。”君青藍張着嘴,卻失去了聲音。

    眼前瞧見那些樹是玉蘭,她原先在管州府的宅院裏也種了許多的玉蘭。

    每到春日裏,樹冠上會掛滿雪白似玉蓮花樣的花朵,片片花瓣展向四方。每到那時,庭院裏青白片片,白光耀眼暗香浮動。即便偶爾春寒料峭,她也從不會關窗,只因貪戀屋後絕美的景緻。這種樹原本能長的極高,卻因父兄知道她愛極了玉蘭的風骨,便特意命人將樹冠修剪的極低,只消她一伸手便能留下滿手餘香。

    她屋後的玉蘭,正如如今瞧見的一般並不甚高大。雖然花期已過,只餘滿眼深深淺淺的綠。但是,她卻似又再度聞到了院子裏久違的幽香,瞬間叫人神魂皆能醉了。

    容喜抄着拂塵,微笑的瞧着君青藍。眼前這人纖細高挑,眼眸明潤如夜空裏的星。這人與他往日裏瞧慣了的人都不相同。每每瞧見王爺,她眼底既沒有算計,也沒有嫌棄或疏離。她眼中只有客氣,真心實意的客氣。那種客氣來自與尊重,這人擁有當今天下少有的一顆乾淨的心。

    也唯有這樣乾淨的人才配得上清露園,王爺的決定果真從來不會錯。可是,她眼中忽然生出的情緒是怎麼回事?

    “這亭子……。”良久,君青藍深深吸口氣,終於開了口:“叫做束素亭?”

    “回君大人,正是呢。”容喜立刻微笑着垂首回話。

    君青藍閉了閉眼,霓裳片片晚妝新,束素亭亭玉殿春。已向丹霞生淺暈,故將清露作芳塵。束素亭,清露園,原來這院子得名在此。可是……

    “玉蘭花如此金貴,只怕世間難有人能與它風華相配。端王爺怎會叫我居住於此?實在受之有愧呢。”君青藍瞧着容喜,目光如炬,一瞬不瞬。

    “恰巧這院子空着。”容喜笑容可掬。

    “……哦。”君青藍緩緩垂了首,不叫眼中情緒流露。

    她真實的身份在當下是個誰都不能說的祕密,一旦大白於天下,她不能想象會引起什麼樣的可怕後果。她曾經的院子裏有許多玉蘭,李從堯分給她居住的院子裏也遍植了玉蘭。這種局面真的是巧合?希望如此!

    “大人現在可要回後院去歇息?”

    “也好。”

    君青藍抿了脣,率先下了束素亭,過了斗拱飛橋到了後院。容喜卻站在橋下不肯再動了,君青藍回首瞧着他,不明所以。

    “君大人。”容喜笑道:“奴才只能送您到這裏了。王爺說您素來喜靜,又一個人住慣了,所以並不曾派了下人來服侍您。您若有什麼吩咐只管呼喚容含,您的一應事物皆由容含負責。但他絕不會出現在您面前打擾您做事。”

    君青藍眨眨眼,一個看不見的容含,不比十個時刻能瞧見的下人更恐怖?她是錦衣衛出身,錦衣衛各個都是皇上的密探,她比誰都清楚被人暗中監視是什麼滋味。

    可是,能拒絕麼?

    “多謝端王爺,多謝容公公。”君青藍髮現,但凡沾着李從堯,她除了謝謝,再也無話可說。

    “君大人且先歇會子吧,晚膳容含自會爲您送來,您可得多用些。不然,只怕這一夜頂不住呢。”

    君青藍心頭一驚:“端王爺吩咐卑職晚上做什麼?”

    “自然不是王爺的吩咐,是大人您自己的事情呢。”容喜笑嘻嘻說着:“您不是想瞧瞧鄧家小姐的棺木麼?您今日離開鄧府以後,鄧春旺已經命人即刻出殯了。這會子,鄧柔的棺木該是已經入了土。”

    君青藍吸口氣,就鄧春旺的這個作爲,若說他心裏沒鬼,鬼都不肯信。她和姜羽凡前腳從鄧家離開,他後腳就將鄧柔給埋了。分明欲蓋彌彰!

    不過……她瞧着容喜。

    這種事情,一般人根本無法想象。李從堯卻知道了?不但知道了,連今夜挖墳這種事情都已經安排好了。再加上破舊小院裏的祖孫二人,這世上還有李從堯不知道的事情?

    “巷道對面的小院太過破舊,蘇大娘祖孫兩個住在那裏只怕不安全。”

    鄧春旺行事鬼鬼祟祟,蘇大娘住在那樣的地方的確不妥。她畢竟是鄧柔近身人,雖然蓮花山遇襲是個意外,但誰知道會不會接二連三的發生意外?

    “君大人只管放心,那祖孫兩個已經由王爺安排妥善的人手暗中送出城去了。王爺給足了他們盤纏,他們以後的生活不成問題。何況,您瞧見那小院也是咱們端王府的產業,無非是建在西院裏了,並不會被外人瞧見。”

    君青藍聲音一頓,容含帶着她面見蘇大娘的時候。分明出了後門又過了條巷道,怎麼……還在端王府裏?

    “咱們端王府先祖王爺同聖祖皇帝是磕頭的兄弟,想當年在戰場上與聖祖皇帝一同出生入死,立下過汗馬功勞。才換來了這世襲親王的爵位。先祖王爺在天下安定後方才娶妻生子,先祖王妃一下子爲他生下兩個同樣俊俏的男孩。這兩個男孩都爭氣的很,不但長的一般無二,還一樣的鐘靈毓秀,深受聖祖皇帝的喜愛。居然就破例封了兩個端王世子,又下旨再修了一座西王府,與咱們東王府只隔了一條巷道。世人便稱呼他們兩個爲大端王和小端王,只待二人成年後便就了王位,分府而居。哪知……。”

    容喜嘆了口氣:“天有不測風雲,小端王纔行了及冠禮沒多久便得了重病撒手歸西,且並未留下子嗣。西王府便漸漸沒落了,只剩下咱們東府一支。不過,皇上並未收回西王府封地,所以直到了今天,西王府仍舊屬於咱們端王府地界。”

    原來是這個原因。

    君青藍眸色一凝。自古以來,王位繼承只能有一人中選。即便是一母雙生的兒子,也得分出尊卑。聖祖皇帝居然同時給端王府封了兩個世子,還給建了一座西王府?端王府中有兩個端王,便如天上出現了兩個太陽,多麼荒唐的事情?只怕長此以往,必生禍端。聖祖皇帝不會不知道這些,卻執意如此。其中原委,細思極恐。

    君青藍甩了甩頭,這些陳年舊事與她無關,如今也絕對不是探究的時候。

    “今夜挖墳開棺,容含也跟着一起去?”

    “自然是。”容喜點頭:“這麼危險的事情,容含當然得守護在大人左右。”

    君青藍瞧他一眼,你確定不是爲了儘快得到第一手資料?

    “還有誰?”

    說這話時,君青藍聲音有些虛。若是打開的棺木,無論屍體成了什麼樣子她都是無所畏懼的。但是,鄧柔的棺木拿七寸長釘釘的結結實實,又深埋入土。她到底是個女子,身小力虧,想想挖墳掘墓要乾的那些事情,還真有些……發愁。

    “王爺自有安排,大人無需擔心。此刻還請好好歇息纔是。”

    好吧!君青藍決定不問了。她現在基本上可以認定一件事情,這個天下沒有李從堯辦不到的事情。所幸的是,他現在肯幫忙,只管等着便是了。

    等待的時間皆是煎熬。君青藍的時間以晚膳前後分作了涇渭分明的兩塊。晚膳前認真將忠言薄上的記錄再刪減查看了數次,晚膳後則直接躺在牀榻上假寐。

    李從堯對她非常好,清露園的牀榻又大又寬又軟。高牀軟枕,鋪蓋皆是上好的絲緞,躺在牀榻上便似躺在雲彩中一般。自打逃離管州府,這五年來無論是在義莊還是鎮撫司的衛所,她都再不曾用過這麼好的東西。可惜,她卻始終毫無睡意。

    鄧柔到底死了麼?她若沒死,鄧春旺搞出這麼一手又是爲了掩蓋什麼?她的嫁衣怎麼會穿在了崔泰身上?鄧記綢緞莊與崔家又是什麼關係?鄧柔的相好若不是崔泰,又會是誰?從那一副紅梅傲雪圖中不難看出,那人定然也是自幼飽讀詩書之人,書畫造詣堪稱精品。他與崔泰有關係麼?

    事到如今,千頭萬緒,瞧着卻似又毫無關聯。唯一能扯上關係的只有那一件嫁衣。眼看着長樂公主給的期限一日日近了,她能睡得着?

    “咣咣咣。”

    君青藍正在愁腸百結的時候,忽聽見遠遠傳來的更鼓聲,細心數了數一共三下。居然已經三更了麼?再過一會天就亮了,容含還來不來?

    正想着,便聽到屋門處咚一聲響。像是被人拿沉重的硬物使勁砸了一下。接下來便是容含冷硬的聲音:“君大人,走吧。”

    君青藍一咕嚕起了身,隨手拿了兜帽戴上出了門。門外,容含換了身黑色緊身衣,懷中抱着劍冷冷打量了她一眼。瞧見她戴着將自己面目遮擋的兜帽便撇了撇嘴,分明不屑。

    君青藍不與他計較:“咱們去哪?”

    容含擡劍把朝院中點了點:“出城。”

    君青藍朝院中瞧去,他指着的是安平侯送給她的那一匹踏雪。她分明記得被容含挾持來時,並未帶着踏雪,如今卻在院子裏乍然瞧見毫髮無傷的它,君青藍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只要在李從堯身邊,能瞧見什麼她都覺的是應該的。

    “現在才三更,仍在宵禁時間內,怎麼能出城?”

    容含瞧她一眼,一臉少見多怪的嫌棄:“自然有人會接應我們出城。”

    君青藍眼珠子轉了轉,眼底終於添了好奇:“端王爺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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