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忘記了——男孩子，也是孩子。
放放這次是真的笑了，像是有點不好意思，放在她頭頂的小手改爲握住她蔥白的手指，“我會好起來的，相信我。”
葉微藍吸了吸鼻子，沙啞的聲音嗯了一聲，起身彎腰在他的額頭上落下輕輕的一吻，輕闔的眼角下滾落出晶瑩的淚珠掛在臉上。
“媽媽會一直陪着你，以後會好好的保護你，再也不會讓人傷害你，你也相信我。”
放放微不可見的點頭，“我當然相信你。”
捲翹的睫毛不由自主的往下垂落，喃喃道：“媽媽，我有點累。”
不止是累，還很疼，每呼吸的一口氣都像是一把刀順着呼吸道進入他的胸腔，刺破他的五臟六腑。
葉微藍坐下，給他掖了掖被角，“睡吧，睡着就沒有這麼難受了。”
放放沒有說話，捲翹的睫毛已經安靜的覆蓋在眼睛上，呼吸逐漸均勻。
葉微藍坐在病牀邊，握着他冰冷小小的手，眼眶的淚啪嗒啪嗒的掉在小手上。
她好像終於明白該怎麼做媽媽了。
就像她被傅臨淵綁架去帝國，放放好像開始知道該怎麼做一個兒子一樣。
父母與子女的相遇，本就是一場相互救贖的旅途。
——
靳仰止是黃昏趕回京城的，抵達醫院時風塵僕僕，清雋的面容掩飾不住的疲倦。
放放白天醒過幾次，不過身體太虛弱，所以沒一會就又睡了過去。
眼下睡覺對於放放而言是一件好事，至少不會感覺到生理上的痛苦。
靳仰止走進病房的時候，葉微藍握着放放的小手趴在牀邊睡着了。
怕她這樣睡難受，想抱她去沙發那邊，手指剛碰到她的肩膀，葉微藍猛然擡起頭，煙眸裏充滿了殺意……
看到靳仰止，她一怔，沙啞的聲音像火燒的疼，“寶貝兒……”
眼眶，再次紅了起來。
靳仰止伸手抱住她，大掌輕輕拍着她的後背，“沒事了，沒事了。”
低頭，憐惜的吻落在她的發心上，嘶啞的嗓音問，“放放怎麼樣了？”
葉微藍吸了吸鼻子，側頭還在沉睡的放放，慢吞吞的回答，“還是很虛弱，他一定很疼。”
而這種疼，是她無法替代的，甚至什麼都不能爲他做。
這種感覺真的太糟糕了。
靳仰止眸光也落在放放的小臉上，低沉的語氣裏帶着掩飾不住的驕傲，“他很棒，他撐過來了。”
葉微藍懂他的意思，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從他出生到現在，我從未想過會失去他。”
在她的思維邏輯裏，放放好像天生註定會一直在她的身邊，健康快樂的長大，一直到自己死去，他依然還會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因爲沒想過會失去他，所以當看到他渾身是傷，氣息孱弱的時候，她纔會那樣的崩潰，像是末日崩塌。
這是她的兒子，是她十月懷胎辛苦生下的孩子，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塊肉。
他怎麼能夠走在自己的前面呢？！
葉微藍咬脣點頭。
靳仰止見她滿面的倦容，眼睛裏有血絲，摸了摸她的頭，“我叫鍾離送你回去休息。”
葉微藍立刻搖頭，“我要陪着他。”
“藍藍聽話，回去洗澡休息，明天再過來。”
葉微藍咬着脣不說話。
靳仰止眉心微蹙，在她面前難得語氣強勢道：“還是我把你打昏抱回去？”
葉微藍再次搖頭，小聲嘟囔，“回去就回去咯！”
頓了下，又問：“那你呢？”
“我要先會基地彙報情況。”靳仰止回答，像是猜到她想說什麼，率先開口，“我會抽時間休息。”
葉微藍沒再說什麼了，起身戀戀不捨的望了一眼放放，見他睡的沉穩估計今晚也醒不過來就先回去了。
靳仰止把她送到車上，吩咐鍾離一定把她送進屋子，生怕她回偷偷的跑回來似得的。
目送葉微藍的車子消失在眼簾裏，他又回醫院先是見了放放的醫生，瞭解放放目前的情況。
確認放放現在的情況穩定，只要好好休息，細心照顧很快就會好起來也就放心了。
見完醫生，他又去看了小心肝和鬱晚晚。
小心肝的高燒退了，不過受了驚嚇，體溫不穩定，還是會有低燒，醫生建議再多住一晚，觀察一下。
鬱晚晚就是失血過多，身體虛弱，好好休息幾天，頭上的傷口癒合後也就沒事了。
確認都沒事了，靳仰止這才坐車回基地。
靳家那些人，村子上的人，他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
葉微藍回到墨園，泡了一個熱水澡，換上乾淨的睡衣，坐在落地窗前的鳥巢椅上望着窗外藹藹暮色，感覺像是做了一場夢。
一場永遠醒不過來的噩夢。
夢裏她的父母死了，她的兒子也差點離開了她，她的靈魂從肉體剝離，漂浮在半空俯瞰着這滾滾紅塵。
骯髒的，無恥的，貪婪的……城市的霓虹都如地獄的業火，像是將這人世間焚盡！
忽然間好像有人在叫她，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像是要將她從半空拽下來。
“夫人，夫人……”
葉微藍猛然睜開眼睛就對上了容嬸擔憂的眼神，“夫人，你怎麼了？”
她擡手摸了摸臉頰，才發現自己臉上已經潮溼一片。
容嬸以爲她是擔心小少爺，安慰道：“小少爺在醫院有醫生護士照顧，肯定不會有事的，夫人不要太擔心。”
葉微藍低頭呆呆的望着自己手指尖的淚珠，胡亂的點頭。
容嬸見她情緒低落，猶豫了下，又道：“夫人，楚小姐來了，要見嗎？”
楚小姐？
呆滯的大腦片刻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楚蘭音。
“知道了，我洗把臉就下去。”
容嬸應了一聲，先出去了。
葉微藍走到浴室洗了把臉，讓昏沉的腦子清醒過來，這才下樓看到楚蘭音穿着一套職業裙坐在沙發上，手裏端着的是容嬸剛送上來的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