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他,禁不住微笑起來,“你關心我?”
南宮澈一怔,不意我有此一問,俊臉微紅,隨即沉聲道:“都什麼時候了,還問這些不相干的話?你快快折回,向皇上推託了這場賭局。”
我漸漸斂住笑,搖首,“不可。”
南宮澈似有些急了,“爲何不可?只要你不願意,沒人能逼迫你。”
我欲從他手中取過繮繩,卻被他躲開,當下嘆了聲氣,“給我罷。一日爲妃,榮辱生死,沉淪起伏,皆由不得自身。這一點,你應當比我明白的,不是麼?侯爺的好意,本宮心領便是。”
於是,他怔然鬆開手,任我躍上馬背,一騎輕塵遠去。
行至原地,打量一圈,才發現人羣裏又多添了幾抹熟悉的身影,是秦珩和汝夏王,倒是慕容貴嬪不見了蹤影。
衆人見我歸來,紛紛回頭將目光投注在我身上。尤其是秦珩,那一雙眸子燦若星辰,望定我,專注而深情。反觀他身旁站立的雲墨嫵,見他這般神色,笑顏略顯黯淡。
慕容瑜走近,伸手抱我下馬,狀似無意問:“怎生去了這麼久?”
我正要解釋,卻被雲墨嫵笑着搶過話去,“七妹不過是去了一會子,哪裏久了?想是皇上心繫伊人,離開一刻心裏也掛念得緊吧。”
我暗自鬆口氣,伏在慕容瑜懷裏低頭作含羞狀,“姐姐。”
慕容瑜扶着我的後背,亦笑:“若說夫妻情好,雲妃和夜帝不也是情意濃濃,羨煞旁人麼?何苦來打趣朕與遲兒。”
莫說人前,便是魚水之歡時,也不曾見他這般親暱地喚我,一股複雜的滋味涌上心頭,身子不由有些僵硬。
慕容瑜仍在輕柔地撫着我的後背,我有一瞬的恍惚,仰首看他,正對上那雙墨黑如玉的眸子,盛滿柔情。
他低聲喚:“遲兒,怎麼了?”
我這才驚覺,自己淚盈滿眶,忙低下頭去,再不說話,心亂如麻。
秦珩淡淡開口,似是心中不快,“皇上,比賽可以開始了麼?”
我定一定心神,示意慕容瑜放我下來,目光直視秦珩與面色微恙的雲墨嫵,“開始罷。”
於是,我和雲墨嫵同時翻身上馬,然而令我驚訝的是,在我們上馬之後,秦珩與慕容瑜也跟着躍上馬背,坐在各自的妃子身後。
我愕然道:“這是……”
慕容瑜一手摟緊我的腰身,一手抓過繮繩,笑道:“是這樣的。夜帝方纔提議朕與他也加入比試,朕覺着這般更有意思,遂允了。”
秦珩提議的?莫非,他是怕我與雲墨嫵單獨比試會有危險?心下一暖,卻不假思索道:“可皇上與夜帝皆是一國之君,萬金之軀,怎能輕身犯險?”
慕容瑜微眯着眼,笑得很是耐人尋味,“愛妃,你這是擔心朕的安危呢,還是心繫你的好姐夫?”
我擡首,撞見秦珩眼中的驚喜,再觸及雲墨嫵眸底的冰冷,遂低頭道:“臣妾,自然是擔心皇上的。”
獵場周邊站滿了侍衛,個個臉上洋溢着光輝,舉臂歡呼,擂鼓吶喊,聲勢浩大。
我坐在慕容瑜身前,望着眼前的盛況,抿脣不語,亦不覺血氣上涌,彷若回到了笑靨無邪的經年。彼時,每至年關,作爲最受帝君寵愛的公主,我伴在父皇身側出遊,接受萬民夾道歡呼的膜拜,便如今日一般的情形。
慕容瑜靜望衆人,而後目光落在爲首的胞弟汝夏王身上,“九弟,就送到此處罷。好生替朕看着大營,此間的事朕便託付予你了。”
汝夏王遙立人羣之首,單膝點地,“臣弟定不負皇兄所託。”
慕容瑜點頭,命他起身,再對衆人道:“衆將聽令,朕不在之時,軍中一切事宜皆遵從汝夏王的號令,聽明白了麼?”
場內將士齊齊跪倒,呼聲震天:“臣等領旨,恭送皇上,恭送娘娘。”
汝夏王默望着馬背上的我們,一身青衫卓然的他儒雅依舊,眼中的笑意卻帶着幾分若隱若現的憂色,“臣弟在此等候皇兄歸來。”
慕容瑜眸光微動,似也有些動情,灑落一笑,沒有再說話,掉轉馬頭策鞭而去。
不知爲何,送別的那一幕,直至走出了好遠,卻久久縈繞我的腦海中不去。也許,是他們之間的兄弟情義打動了我吧。無情最是帝王家,難爲素來冷酷殘虐的慕容瑜與溫雅重情的汝夏王能不爲權謀所惑,彼此間保留着這一份彌足珍貴的手足情。
乘奔御馬,風聲呼嘯着擦耳而過,是難得的快意。取箭,搭弓,射箭,林間的獵物猶如驚弓之鳥般逃竄着,卻逃不過被射殺的命運。
這是一場男人間勢均力敵的比試,也是一場血腥的殺戮。
秦珩爲我,慕容瑜,大概爲的是他的權勢罷。
如此,日色漸沉,一切終迴歸平靜。當黃昏的餘暉脈脈拖行時,四人於獵場裏的小樹林裏重聚首,腳下堆積着的便是今日的“戰績”。
我與雲墨嫵各自輕點着獵物,勝負立現。
慕容瑜勾脣一笑,“夜帝,你輸了。”
秦珩無甚表情地盯着慕容瑜許久,忽而笑起來,褪去舊日的溫文,眉目猙獰,“慕容瑜,你以爲你今日還能活着回去麼?”
一語落地,我驚得站起身,手中的白狐滑落,悄無聲息,心底的擔心終於得到證實。秦珩,他可是瘋了麼?此處到底是離國邊境,獵場外又佈滿慕容瑜的人,他這般貿然下手,一招失策,便不怕害了自己,丟了夜國的千秋基業麼?
然而慕容瑜站立如松,卻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揚眉一笑,“哦,那又如何?”
饒是秦珩,也不禁怔住,“你……你竟不怕?”
慕容瑜仰首笑得狂妄,“朕向來無所畏懼,只是不解,你這般兵行險招,爲的又是什麼?”
話雖這麼問,可兩個男子的目光皆不約而同地落到我身上,心思各異。
秦珩嘆氣,望着我的目光裏藏着掩不住的情深,“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你怎知,我第一次見她,落雪中獨立瑤臺上,翩然起舞,恍若九天仙子下凡塵。那一次相見,就註定了秦珩心裏一生只能愛她一個,再容不下別人。若能得她相伴一世,便是不要這江山,我心裏也是甘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