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雪的後一世的番外:

    十一月的天,雪已下得極大,紛紛揚揚,如扯絮一般,這於大瀛國帝都而言,不過又是一年極冷的冬天。.biqugev

    可是大瀛四年冬天於貞王妃懷雪卻不僅僅只是天寒地凍異常寒冷,而是生離死別,天各一方……三個月前,她的丈夫大瀛王朝貞王猝死於朝房。

    她髮鬢裏簪着白花還不曾拆,眼角淌着的淚卻只能引袖拭去,王府上下兩百餘口,數百里封地,一百多處田莊,還等着她拿主意。

    懷雪隔着垂簾一一召見完諸人,已經是掌燈時分,大丫環月娘打簾子入內,見朱漆的炕桌上四樣精緻的菜紋絲不動,因而開口相勸:“傷心得久了,日子總還是要過下去,王妃千萬要保重自己。”

    “呈上來――”懷雪當然想要保重自己,可是一件連着一件事情,沒一件讓她消停,縱使她有三頭六臂可在這件事情上仍是頭疼。

    “奴婢也迫不得已,這並不是奴婢的意思。”月娘並不是王府的老人,是兩年前她的貼身丫環雪琴嫁人後,王府總管挑了來送到懷雪身邊使喚的。

    這丫頭生得乾淨俏麗,手腳又麻利,她一直覺得好使,觀察了些日子,也沒發覺品性有大的差池,直到將她引爲心腹以後,才漸漸發覺,竟是招了道。

    她又一次看錯人。

    她居然是從宮裏出來的,總替榮帝傳書帶信,幹起了“牽線搭橋”的勾當,她便恨得牙齦癢癢,挑了長眉,毫不客氣地打發道:“你先出去。”

    見懷雪拆了信,一臉厭惡的望着她,月娘這才鬆了口氣,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她其實很想要留下,想看王妃的反映……正當她慢騰騰的合上門,屋內傳來懷雪極重地一句:“使君有婦,羅敷有夫。”

    月娘便飛也似的往前廳奔去,顧着將話傳遞給連夜出宮的黃門。

    懷雪立於窗前,瞧着這一幕,先是一陣冷笑,復又是一陣嘆息,怎麼可能回到從前?

    她看完榮帝託人捎給她的書信之後,便揭開了手爐的蓋子,睜眼看着明黃的詩箋被殷紅的火苗子一寸一寸的吞噬掉,神色總算慢慢恢復了平常,可是一雙眸子,淚光點點,剎那閃過蒼涼。

    當她學會遺忘的時候,她曾經愛過的人,怎麼又回到了原地。

    夜已經很深了,寬了衣上榻,裹在綢被中,還是一個人,枕的仍是當年那隻貞王送給她的寶枕,懷雪心一痛,只道:“冤家,怎麼走得這樣走,還說要疼人一輩子。”

    她想要走在貞王的前頭,可是貞王卻迫不及待的扔下她,就這麼永遠的走了。

    不過三日,又有書信從宮中傳來。

    但這回,已不是丫環月娘前來送信,而是宮中的黃門登堂入室進了她的正房。她原想着拆開與否,其實都是不必,可是爲了應證心中所想,還是抖落開來,果然又是無字,既然是無字,將來便不會落下任何把柄。

    什麼男人。

    凝眸,轉瞬透出一種鄙夷。

    “請公公代臣妾轉告皇上,一想着王爺屍骨未寒,臣妾便寢食難安,想着送王爺一程,欲扶了靈柩一同去南邊。”

    “奴才勸王妃三思。”

    “大膽奴才,連我的話也敢攔下。”懷雪細長的鳳目一轉,怒極,果真是領了聖旨來的,連一個奴才也敢欺負上臉,見黃門不動聲色,一臉鎮靜的望着她,方明白過來,她其實相當於是被軟禁了。

    沒有榮帝的懿旨,她什麼地方也別想去。

    除了大瀛宮。

    “王妃就是不爲自己考慮,也總得替世子考慮,將來世子的遠大前程,還能指盼着誰?是已故的貞王爺麼?就算王爺再心疼王妃母子,此刻也只能……”

    “你,放肆――”伸手一揚,“啪”地一陣高音,懷雪打了榮帝派來的說和使,饒是氣得渾身直顫,她還是不斷告訴自己,縱使活得再艱難,她也不能失去尊嚴,讓貞王蒙羞。

    自那晚之後,貞王府清靜了很長一段日子,懷雪扶了貞王的靈柩回來,已經是年關。

    帝都的年關,張燈結綵,鞭炮爆竹噼嚦啪啦響成一片,洋溢着過年的喜氣,懷雪雖在重孝中,想起府中仍是一片慘淡,人人都陪着她傷心,未免有些過頭了。

    “忙完這兩日,都家去團圓罷!”隔着垂簾,懷雪召來王府總管將給衆人放假的意思傳了出去,王府總管應了聲“是”之後,卻並不曾有離開。

    懷雪心中疑惑,只能問:“管家可有難處?”

    “按府上的舊例,打發奴才們家去,總是多少要有些賞賜。”

    “這點開消卻也使得,你找帳房支便是了。”她早已看過帳簿子,若連這點人情事故都不懂,這三年王妃豈不是白當了!

    “這點花銷雖算不得什麼,可是到了正月,就掣肘了。”

    懷雪心裏曉得,逢正月,不論宮中還是各親貴府上,少不得迎來送往,銀子花得如流水一般,貞王府早兩年並不缺錢,只因貞王將從前的家底泰半都散了出去,整座王府便不剩幾個錢了。

    這幾年若不是她勤儉持家維持着體面,早就內囊盡上,要典珠玉寶器,甚至於賣地……爲此,貞王總是誇她,誇她會理家,揀到了寶。

    “各莊的年貨不是還沒送到嗎?若送到了,這年下的花銷倒也是夠的!”

    “老奴正是爲了年貨一事而犯愁呢!”

    懷雪這才明白過來,今兒應是封地上各莊按例入府請安納貢的日子,見王府管事垂頭喪氣,她只得拋頭露面,設了屏風,再次召見各莊的莊頭。

    這些人雖然極其恭敬,可人人面上俱是難色。終於有莊頭磕頭回話:“請王妃恕罪,今年的秋收,不能夠盡行獻入府上了。”

    “自王爺過逝後,封地周邊的王爺們便不安份,趁虛而入,今天佔這個,明天要那個,因爲沒有主事的人,奴才們攔也攔不住。”

    ……

    原來貞王的墳頭上還沒長滿雜草,這些人都趕着欺負他們孤兒寡婦了。

    也不是絕對沒有一點法子的……

    但無論如何,她不會去求榮帝。

    懷雪在心中好一陣盤算,雖然覺得這麼做無異於是斷臂,但總好過鞭長莫及,便咬牙拿了主意,命管事從帳房取出盛有楔約的匣子。

    衆人望了那匣子一眼,都以爲懷雪欲拿他們的賣身契來驅使他們,迫得他們不得不提了腦袋與各王府底下的奴才爭得你死我活,正暗恨的難以出口……

    不料懷雪卻說:“王爺如今不在,世子又極,府中無人主事,既是如此,我便將你們賣身的楔文賞了你們,只是每年五成的租子斷不能少,需由你等簽字畫押爲憑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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