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輔佐太史老爺的角度來看,她是絕對不能讓亂石山屍骨進城的,可如果金魚族女首領所言爲真,那可就是滅族的天大仇恨,玄宸心中的怒氣難消,居然冒出個念頭:我就放屍骨進城好了,反正天象已定,天璇閣變,百虺入城,現在看來,說的不就是亂石山嗎?如此血海深仇,我爲什麼要以一己之力阻攔復仇?

    這個念頭把她嚇了一跳。.biquge

    星辰塔主咬緊牙關,立刻在心裏默唸:金烏神在上,原諒玄宸不敬的亂想,玄宸來風臨城,就是奉命輔佐太史老爺守護城池安全的,如今天象並未顯示要滅城,玄宸不可在此時反水。或許天璇閣變是主神考驗玄宸的一道難關,玄宸一定要堅定信念,不能被輕易欺騙。

    她心中這樣想,可總感覺什麼地方出了差錯。今夜以前,她可以心無波瀾地站在太史老爺身邊,拼上性命地守護風臨城平安,今夜過後,她的內心還會毫無動靜嗎?

    玄宸閉上雙眼——如果一切正如小姨所言,那我該怎麼辦?不忠不孝的罪名全都會加在頭上,有什麼辦法掙脫圈在脖子上的繩索嗎?對,就該這樣:不能聽信太史老爺的片面之詞,也不能聽信小姨的一己之言,當務之急,是要暫時按耐下來,儘快找太史老爺對峙並查明真相——對,這樣最好——再說放亂石山屍骨入城報復,對金烏神大業並沒有好處,風臨繼承人還是太史族,等到公子季成爲下一任城主,一切都該回到正軌。

    她越想越堅定:雖然星象現實百虺入城,可我不該放亂石山進城,不然城中的無辜百姓怎麼辦?不管當年“滅異”的真相是什麼,金烏神賦予我的職責,就是協助太史家族守護風臨城的安全。

    玄宸堅定了信念,指着女鬼道:“別來迷惑我。你企圖破土而出,費盡心機勾上崔凝,搶奪馬車進城,其實就爲了發泄私慾,報‘滅異’之仇。風臨也是我的城。我不會讓任何人擾亂這裏安寧!”

    “安寧”兩字出口,玄宸並指擲訣,紅色鬼影定住片刻就被她點爆,在轟隆聲裏,他高聲道:“別再來打攪我了!”紅嫁衣女鬼凝聚的形體瞬間被打散。

    “你說話是真是假,我會去向太史老爺求證。再說,不管真假,都已經過去了十年,金魚族斷沒有復活的道理。在亂石山好好安息把,別出來做禍害。”

    看着女鬼消散了的身影化作一團紅色的霧氣,越來越薄,越來越模糊,玄宸心頭一痛,不知爲何,竟轉過身去掩面淚下。

    而就在轉過身的片刻,眼角的淚還沒有擦乾,身後響起女鬼的聲音:“我算看清楚了,玄宸,你就是太史老兒養的一條狗!”

    旌旗陣中的旗子裏有將近三分之一,被女鬼的怒火震飛向高空,旗杆嘩啦啦落了一地,星辰塔主苦心孤詣佈下的精妙陣法被衝了個七零八落。塔中,玄宸捱打,措手不及,紅衣女鬼掀起來的妖風狠狠把她撞到牆上。

    紅嫁衣清清楚楚站在玄宸面前,上面的金絲線甚至比先前更加清晰,繡着的金魚栩栩如生,快要從紅衣上躍下來。

    女鬼不僅沒有被訣打消,力道反而越來越強,對身體的掌控更加自如,能在短時間內重新恢復了人形,不禁樂得哈哈大笑。

    “你幫與不幫,都阻攔不了既成大勢。再過些時日,我就會真正復甦,我們的族人也都會復甦。”

    “亂石山到底要做什麼!”玄宸狼狽地爬起來,七節杖鎮壓不住,用訣也打不過,她心急火燎。目前唯一阻止亂石山進城的,就只剩下殘破不全的十金烏陣了。可天知道爲了進城,亂石山還做的出來什麼,或許女鬼會蠱惑不知情的人,破壞掉十金烏陣?再或者,惡鬼進得來星辰塔,難道進不了風臨每戶人家,進不了太史老爺的房門?如果進去了太史老爺的房門,會發生什麼事情,她可不敢想!

    “我說了這麼多,你的決定——還是不肯幫忙啊……”紅嫁衣女向後飄遠,拉開距離彷彿爲了觀察一件被人雕琢得超乎自己想象的藝術品。

    “玄宸,你很絕情嘛。太史用了什麼刻刀,把你雕刻的這般好。虧我費勁口舌,全是白說。好啊,好。你還記不記得風臨城是怎麼建立的?”話音落下,女鬼着突然衝到玄宸跟前,嚇得她緊貼着冰冷的石牆。

    一人一鬼,距離近到鼻尖觸碰鼻尖。玄宸的體溫比女鬼還要涼。

    “毀滅之後纔有重生。風臨本就是一座建在廢墟之上的新城。地鬼吞日,金烏神降臨,光明驅散黑暗,纔有了屹立千百年不倒的繁華城池。若不毀滅,談何重建?哈哈,現在看來,金烏神也是這個意思吧。風臨太髒了,嘖嘖,太髒了,用多少人的血來洗都洗不乾淨。”她抽動着鼻子嗅着玄宸身上的氣味,“你也是,身上全是太史家族噁心的味道,你也跟他們一樣髒!”

    女鬼直起身子,推後一尺,張開雙手:“所以啊,金烏神叫我們滅城來啦!”

    誰敢想惡鬼虐屠風臨的景象呢?僅憑星辰塔主一人之力如何阻止得了?玄宸不禁心生悲涼,道:“你們復活,打算報仇泄恨,重現十年前的慘烈嗎?小姨,你難道你忘了,在風臨建城之日,太史一族就跟金烏神簽訂了契約,成爲世代相傳的唯一城主。金魚一族本是奉命來輔佐太史府的,你滅掉太史府,豈不是讓主神失去人間的代行者?況且按照星軌推算,太史老爺的命不該由你奪去。捲土重來只會讓百姓受苦,你於心何忍。”

    屢次交鋒,講情理誰都講不過誰,紅嫁衣女鬼看透了玄宸的想法,聲音中不再溫柔,尖銳的咬牙切齒聲咯吱咯吱刺耳,蛀蟲腐蝕頭骨散發出來噁心味道:“你還給他辯護!他好一個不要臉的‘代行者’,殺了金烏神的使徒,那個老不死的算什麼代行者?你要真的是金魚族人,就該拿起刀來,連同他身邊的女人和孩子,全都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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