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金烏和黑鴉居然同時刻在一隻風鈴上。”
實在無需多言，金烏這種象徵吉祥如意的鳥兒，絕對不能與晦氣東西放在一起，更別說跟黑圖案混合串成的風鈴，風臨城中難道會有人不在意黑鴉污染了金烏送來的福氣，還願把它掛在房中？
答案很明顯，崔家小姐就願意。
“崔凝師從星辰塔，不可能不對金烏黑鴉的區別上心。蘭香閣本就是她休息的地方，這串風鈴恐怕是特意掛上去的。”
而手中這串風鈴，銀質鈴鐺上刻出金烏圖案並用金粉繪製，另鑲嵌軟鐵支撐黑鴉，前者凹陷，後者突出，相向而行，再一眼看上去，竟然是黑鴉比較顯眼，金烏居於其次。
辛林愈發奇怪道：“風臨城上至太史府，下至平民百姓，都以金烏爲尊，一般用作裝飾，都在金烏身邊佈置上喜鵲之類喜慶的鳥兒，爲什麼在這鈴鐺上與黑鴉並列？組合實在罕見。”徐奕點頭認同。
公子柯則判斷：“恐怕在風臨城不會有第二個。”
徐奕問他：“你想起了什麼？”
公子柯伸手黏了黏穿風鈴的線：“別的看不出來，單說線打結的方式，用了雙扣陰陽結。”
徐奕：“你覺得這說明了什麼？”
“平常繡女怕打結不結實，一般用三扣，小凝手藝好，從來是兩扣。”
徐奕低着嗓子叫了聲“啊”：“你是說，這個風鈴出自阿凝之手？”
公子柯默不作聲，輕捏搖線搖動風鈴，黑色軟鐵打出的小黑鴉撞擊着周圍一圈兒鈴鐺，叮鈴鈴的清脆響聲中，夾雜着中間一顆破碎鈴鐺的嘎啦嘎啦聲。
窗櫺上忽然有一片羽毛飄落，徐奕擡手拿起。三人都看見那羽毛的顏色，心中一咯噔。
“這個是什麼？”他拿在手裏看了看，“似乎是黑色鳥類羽毛。我不認識飛禽，判斷不出來。”
辛林探出頭去往頂層看了看：“上面有不少鳥兒搭巢，興許是那裏的。”
公子柯第二次搖響風鈴，搖線上的小小黑鴉做工精緻，指甲蓋大小的鳥兒有鼻子有眼，就連羽毛也刻出細膩的紋路，做這個風鈴，想必費一番功夫。
徐奕指着窗櫺，叫道：“快來看，又掉了幾片羽毛。都是黑色的。”說罷與辛林一對視，兩人異口同聲向公子柯催促：“繼續搖鈴鐺。”
不必兩人說，公子柯已經開始第三次搖鈴。
叮叮噹噹鈴聲大作，漫天飛舞的羽毛似乎下在黑夜裏的雪。只是，這雪早已染上了夜色的漆黑。
“羽毛越掉越多！是怎麼回事？”徐奕蹲下，伸手劃拉着滿地的羽毛，叫辛林趕緊去看看窗外情況，辛林緊接着道：“查看過了，屋檐下沒有鳥巢。羽毛似乎是直接從天而降，可空中沒有烏鴉，不知道羽毛從哪裏來。”
話音剛落，兩人只覺耳邊生風，從窗戶外直衝進來的蠻力將三人掀了個趔趄，狂風迅速刮來，又迅速停止，鈴聲大作，待三人都趕緊去看究竟是何物闖入，居然發現屋內屋樑上不知何時停落着一隻巨大的黑色烏鴉，形態之巨大，比普通的鴉類要大上數倍，如同成年的護庭犬。
徐奕大叫道：“這東西瘋了。”
神祕的黑烏鴉在黑暗中四處抓撲，力道十分蠻橫，公子柯雙腿微瘸、使喚不靈，經黑鴉這般衝撞，站立不穩，倒在地上，旁邊兩臺繡架折了個亂七八糟，崔凝留下的刺繡半成品叫那烏鴉尖利的爪子撕扯個稀巴爛。
徐奕急了，在手中捏了一個決，狠狠跑出去打中肆虐的黑烏鴉。不料奇怪的事情接二連三發生，黑烏鴉被打中的剎那間化作一團黑色的輕飄羽毛，肉身已然不見。
公子柯道：“不是真的黑鴉，是個幻術。”
徐奕看着遍地狼藉，困惑不解：“師父說過，幻術非真，眼見爲虛，可你看屋裏擺設衝撞成這樣，屋裏分明有十分大的力道。如果烏鴉是假象，那這股力道從何而來？怎會是一般的幻術？真是厲害！”
辛林抓起一把羽毛，認同：“真的，烏鴉消失了，羽毛沒有消失，而且不是假羽毛。”亦真亦幻，真假難辨，三人連着吸了好幾口涼氣。
“搖動風鈴，烏鴉就出現。而這個鈴鐺就掛在她休息的房裏……烏鴉、會不會與小凝墜樓有關？”公子柯忽然眼睛一亮，好像看到了，漫長隧道盡頭處的光——一道驚人駭人的慘白光線。
“你是說——”
“可我們都是星辰塔的門徒，跟從師父信仰金烏神，崔凝怎麼可能跟黑烏鴉扯上聯繫？”徐奕搖着頭，十分不解。
“有什麼比背叛金烏神，更讓師父惱怒的嗎？”他淡淡發問。
“這——這怎麼可能？”
公子柯腦袋轉的飛快，立刻想到證實的辦法：“徐兄、林兄，如果黑鴉真的跟她有關，我們把這片羽毛當成媒介，就是用師父傳授的‘時空置換’，或許可以回到事發當晚，看看究竟怎麼一回事。”
“對，回到案發當天，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徐奕首先贊成。
辛林稍有遲疑：“這樣不好吧。我跟徐兄本來就是偷摸回城調查崔凝墜樓真相，這萬一被師父發現了——”
徐奕拍着他肩膀：“磨蹭什麼，趕緊一塊走吧。滴血魚會掩蓋我們兩個行蹤的。”
公子柯轉向仍舊猶豫不決的辛林，吐字：“你是不是覺得，此行穿梭時空回到過去，會查明真相？”
辛林無奈一笑，向兩人提問：“如果查出真相，師父還會是師父嗎？”
聽了這話，徐奕收回腳步，顯然，經受辛林的提示，他也稍顯遲疑。
“如果——”他艱難地措辭，“師父有她的理由，那我得看看是什麼理由。你呢？”
辛林嘆氣：“不知道。”
“你呢？柯。”
公子柯頭也不回，踏入咒語圈中。徐辛兩人相視一眼，都跟了進去。公子柯將手中的根羽毛放在圈心，三人站定，一起念動咒語，黑鴉羽毛似乎乘風飄起，羅盤一樣旋轉。一根、兩根、三根、四根，從天而降無數同樣漆黑的鳥羽，落在三人頭上，觸碰頭頂的剎那，三人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