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恢復光明的世界在我視線所及的範圍內變得忽明忽暗,並且開始變得模糊了。
不知是天色在變,還是我的情況越來越差了。其實我明白,肯定是後者。
迷迷糊糊間,瞧着向我飛來一個紅色的小小的影子,正是傻鳥。嘴裏含着的半條蟲子還沒嚥下去,卻還是撲棱着翅膀趕緊過來查看我的情況。
這傢伙,平時一有危險跑得比誰都快,如今倒是沒有跑了,小爺只覺心中甚是欣慰,沒有白養它這麼長時間。
這想法還沒有冒出多久,身上一陣強烈的無力之感襲來,我趕忙握着淨魂的劍柄用力杵着地面以保證身體的平衡。
但是作用終究有限的可憐。
很快,我就發現淨魂這根柺杖在我眼中漸漸傾斜……換句話說,是我的身子在一點點地向前倒去。
我不能倒下。
因爲,一旦倒下就真的再也醒不來了。
可總是力不從心。
傻鳥見此,嘴裏的半根蟲子也不要了,往外一吐,連忙撲閃着翅膀飛到了我胸前用力向上頂着。傻鳥一來,我的無力感少了些,但隨即,我就發現傻鳥帶着金黃色的羽毛都被我染紅了。
鮮紅鮮紅的。
瞬間變成了個血鳥。
“走……”我的喉嚨只允許我說出這麼一個字,然後內裏便被血水填滿了,不住地發出赫赫之聲。
我想告訴傻鳥快走,快離開我這兒,不然一會兒我倒下就會把它壓在底下,甚至可能會被壓扁。
傻鳥不聽。
一向能夠聽懂人言語的傻鳥並沒有理睬我,甚至沒有露出每每聽到我喊它時的鄙夷神情。
那雙鳥眼裏不再是鄙夷和嫌棄,取而代之的是完完全全的急切。
“快……”
耳邊只有隱約的鳴叫聲傳來。
我試圖扭轉身形,但是無濟於事,只有濃濃的無力感泛上心頭。
修什麼仙啊,好好享樂人間不行嗎?
你看你修仙修了百十來年,修成什麼了嗎,能活一輩子而長生不老嗎,能救活那些你想保護的人嗎?
不能。
黑暗漸漸佔滿了我的全身。
終於,我的眼睛再也睜不開了。
……
其實啊,人之將死,對於自己的命都是有所預知的。
比如那時候的我。
覺得自己再也活不下去了。
這就宛如風中旅人,跟隨着日出的方向向前行走,到了夜裏便觀看空中星辰、去尋找那夜空中最亮的一顆星,等到了風特別大的時候,以至於能夠將我整個人都吹起來,那便是人力遠遠不及,於是活下去的希望盡數喪失。
有的人覺得他死了,其實他沒死有的人覺得他沒死,其實他早就死得渣都不剩了。
那我到底是死了還是沒死呢?
我也不知道。
只能感覺自己緩緩睜開了眼睛,對,只是感覺而已,事實上並沒有什麼明顯的區別。
除了亮了一點點。
然後視線上移,晃晃悠悠的,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最後停留在了雲端。
這是我的意識嗎?
我什麼都不知道。
唯一能確定的是我目前的意識沒有半分受損,記憶沒有缺失一點。
略有安慰。
隨着雲兒飄啊飄,飄到我都感覺自己也快隨着那些個結合不夠牢固的雲兒四散開來,好歹沒有,只是能夠看到自己身下的雲層一點一點地變薄。
除了能夠感知周圍,我對我自己目前的形態一無所知。
這很可笑對嘛?
但是事實確實如此,我甚至無法確認自己還有沒有手,有沒有腿是不是一個人。
或許我只是一團意識。
算了,管它呢,就當老天給我一個機會再多看看這個世界。
恩……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島上看看?去看看師父,去看看小蝶兒,去看看蔡柔,還有
齊禎。
一想到齊禎,我就不禁愧疚涌上心頭,並且還手黑地在他突破之時封住了他的五感,雖然是爲了防止他受到戰鬥波及,但更多的還是我再次沒有遵守與他的約定。
去看看他吧。
趁着還有時間。
身下的雲兒突然活了起來,飛速移動着,我只能看到周圍白雲的形狀在不斷變換着。
人們都說山中不知年,如今我在雲上,也是不懂得究竟過了多久,直到我看到前方海平面的盡頭出現了一個小黑點。
那會是小島嗎?
我在心中期待着。
很快,眼前所見印證了我的猜測:那確實是一座小島,卻不是從前的我與師父他們待過的。
島上住滿了人。
鬱鬱蔥蔥的樹木間時不時有清脆的鳥鳴聲傳來,有麻雀,也有百靈鳥,島邊緣處停靠着幾艘小船,還有幾名被曬得黝黑的漁民拿着網兜正在往岸上走。
人與人都在愉快地交流着。
這裏沒有哭泣,沒有失望,也沒有欺騙帶來的生離死別。
我想要下去看看。
一個圓臉的胖娃娃正手裏捧着一隻瑟瑟發抖着的小麻雀衝着男人笑,即使麻雀身上的羽毛已經都被泥水浸溼了,可是胖娃娃沒有絲毫嫌棄地把小麻雀抱在了自己的懷裏,然後用衣衫細細地將小麻雀擦乾淨。
“爹爹,你看這隻小麻雀多可愛啊!”
“恩。”男人只恩了一聲,然後就摸了摸胖娃娃的腦袋瓜,拎着手中的鋤頭走開了,在不遠處的田地裏耕作起來。
胖娃娃得到父親的肯定,蹦蹦跳跳地拿着小麻雀轉來轉去,半晌才停下了腳步,盯着慢慢不再發抖地小麻雀,問道:“可是……你叫什麼名字呢?”
這一幕讓我想到了那年的齊禎。
分明是抱着哭巴精兒進山林去瞧瞧,沒想到撿到一隻灰撲撲的鳥兒,從此我們師門就多了一名新成員。
傻鳥。
即使在齊禎的口中,傻鳥不是傻鳥,而是那個與其外貌完全不符合的小聰。所以,在胖娃娃問出一個問題後,我不自覺低聲喃喃道:“就叫小聰吧。”
“小聰……恩,就叫小聰吧!”
結果令我沒想到的是,話纔出口,胖娃娃就接了我的話。
難難難難不成他能聽見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