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三國求生手冊 >第2章 死了又死
    意興闌珊的虯鬚壯漢揮揮手,示意自家侄兒自去準備,待得年輕軍將走後,他臉上的嚴肅之色盡去,站起身來拿過牀頭案几上的鐵盔往地上重重一摜,眉頭直立雙眼瞪圓地吼道:“媽的!老子才死了一次,還要讓我再死一次?要不要這麼搞我!”

    幸好虯鬚壯漢的大帳比較厚實,而營中的兵卒都在忙着拔營,不然他這一番死了又死的言論讓人聽見肯定會嚇人一大跳。

    那爲何虯鬚壯漢會說出如此詭異之話呢?這一切還要從一個時辰前說起。

    建安五年(200年)二月廿二,放到當時那是個平平無奇的日子,但對於某個人來說,那是二到不能再二的一天。

    駐紮在黎陽東南邊黃河北岸的漢大將軍冀州牧袁紹軍大營中,有一員大將從宿醉中醒來。

    這員大將那是大名鼎鼎,勇冠河北,近十年來隨袁紹掃平幽冀,立下赫赫戰功的袁本初手下頭號大將顏良。

    就在昨天,顏良率領的前鋒將士在連續攻打了兩天之後,終於擊破了曹操所署東郡太守劉延佈置在黃河南岸的攔截,成功在白馬津站穩了腳跟。

    而劉延見勢不可逆,棄了部分南岸的堡寨,領着一部殘兵敗卒退回到了白馬津南邊三十多裏處的白馬城中據守。

    逐退劉延,牢牢佔據住白馬津渡口後,顏良命所屬校尉馬延率五千步卒在黃河南岸修整營壘與碼頭,又命別部司馬蘇遊在黃河之上多建浮橋,以供大軍南下之用。

    顏良自己則率領親兵巡視了一番白馬津附近的地形,又往南邊白馬城方向派出了大量斥候之後,沿着浮橋回到了黃河北岸,參加袁大將軍帳中的慶功宴。

    此次袁紹號稱盡起幽並青冀四州之兵,率馬步三十萬南下征討曹操。

    但實際上幷州與冀州之間隔着八百里太行,兵力調動殊爲不易,幽州又剛剛從公孫瓚手中打下來,還需留一部分人防備北邊的烏桓、鮮卑人,說起青州更是無語,袁譚去了幾年沒把青州全部搞定,反而在去年被曹操派人給奪了北海等地。

    故而,真正隨同袁紹大軍南下的,還是以冀州兵爲主,輔以一部分幽州兵,幷州兵只是在幷州刺史高幹的率領下侵擾曹操的側翼,至於青州兵則完全排不上用場,曹操命琅琊國相、都督青徐二州軍事的臧霸臧宣高頻繁出兵騷擾,青州刺史袁譚自顧不暇。

    雖說隨同袁紹南下的大軍決計沒有三十萬那麼多,但也有十來萬人之巨,端的是聲威赫赫。

    尤其是作爲袁軍主力的七八萬冀州兵,那可是隨袁紹征戰多年,轉戰幽並青冀等地,在超級經驗包公孫瓚的磨練下歷練成長,絕對稱得上是中原強軍。

    袁紹軍先在邯鄲、鄴城附近集結,然後南下黎陽,趁着年初陳琳所作的《討曹檄文》傳遍司兗豫徐各地,中原大地人心惶惶之際,強渡白馬津,正式吹響了討滅曹賊的號角。

    顏良作爲袁紹手下與文丑齊名的勇將,成功搶到了先鋒之任,另袁紹手下諸將均是豔羨不已。而顏良也果然不負衆望,才兩天的時間,就拿下了討曹之役的首勝,爲大軍後續南下掃平了道路。

    袁紹其人,家中四世三公,袁氏之門生故吏遍及天下,乃是一等一的高門。自董卓之亂,袁紹隻身前往冀州後,被天下各路義兵奉爲盟主以討不臣,從而名重海內,權傾河北,手下各路名士雲集,良將景從。

    袁紹出自高門,奢靡習氣難改,雖在軍中,尤好置酒高會,逢此首勝,自然要遍邀臣僚,以爲之賀。

    當顏良一身戎裝踏入袁紹那方達數丈的豪華帳幕時,大帳之內已然濟濟一堂,袁本初高冠博帶,獨坐方牀,其餘臣僚分坐兩邊榻席。一目掃去,倒是如袁紹一般作文臣打扮的居多,如顏良一般頂盔摜甲的反是少數。

    顏良三步並作兩步,快速走到主位之前,單膝跪地道:“末將幸不辱命,已克曹逆僞署東郡守劉延部河邊堡壘,全佔白馬津,劉延率殘部逃逸,此爲劉延之旗。”

    說罷,將一面遍佈污漬但還算完整的旗幟獻上,這面旗幟雖然不是劉延的本部將旗,但被其豎在白馬津堡壘之上,脫逃的時候來不及取下,遂被前軍部下所奪,顏良正好拿來邀功。

    旗幟經由侍從之手轉交到袁紹手中,袁紹打開旗幟,只見旗上所書正是“東郡守劉”四個大字,便大笑道:“哈哈哈!曹逆所部果然都如此不堪,將軍果然善戰,還望繼續勉力,早日拿下白馬,全取東郡。”

    “謹遵大將軍之命!”

    “給立善賜酒,賞金十斤。”

    “末將謝大將軍賞賜。”

    袁紹與顏良的對話剛落,場中便響起了一片歌頌之聲,潁川人郭圖、南陽人逢紀、潁川人荀諶、魏郡人審配、潁川人辛評、南陽人許攸、廣陵人陳琳等僚屬們紛紛歌功頌德,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

    袁紹在羣議紛紛中十分自得,他顧視左右,向居於右側首席的一名臣屬問道:“前日點軍之時,監軍尚且勸阻於我,今日立善先下一陣,監軍可有所感?”

    被袁紹問及之人年近四十,雖作文臣打扮,但面相堅毅舉止之間甚有威嚴,正是鉅鹿郡廣平人沮授沮公與,被袁紹表爲奮威將軍,任職監軍,位高權重。

    在前些時候,袁紹召集僚屬商議攻打白馬津的主將,臣僚們多薦舉顏良作爲先鋒大將,而袁紹也心中暗許,但沮授卻勸諫道:“良性促狹,雖驍勇不可獨任。”意指顏良性格暴躁,氣量狹小,若是單獨領軍怕有所失。

    但郭圖、逢紀等人卻當面反駁沮授的論調,認爲顏良之勇冠三軍,先鋒之任非其莫屬,最終袁紹也沒有聽從沮授的勸諫,任命了顏良作爲先鋒大將。

    剛纔沮授並未隨餘衆一同口堆諛詞,倒並非是他礙於前時的勸諫未被採納而惱恨,而是他認爲冀州軍強盛之極,攻打下小小白馬津自不在話下,算不得多大的功勞。他被袁紹當場問及,也只是淡淡地朝袁紹揖手道:“大將軍深謀遠慮,臣所不及也。”

    沮授向來在袁紹軍中以智計見長,見沮授亦誇讚自家,袁紹捋須大笑,甚是暢懷。這一幕看在郭圖等人眼中,卻是暗生嫉意,他們剛纔一頓馬屁狂拍袁紹也沒什麼表示,沮授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袁紹開懷大笑,豈不惹人嫉恨。

    這幫文臣之間的勾心鬥角暫且不表,得了袁紹賜酒賞金的顏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就受到身周的一衆武將們的圍攻,當然,絕不是刀劍圍攻,而是酒肉攻勢。

    顏良雖爲袁紹手下首席大將,但他的座次卻並不十分靠前,前邊自是那沮授、郭圖、淳于瓊等人,顏良只是與文丑、張郃等人坐在偏中間的位置上。他身周倒多是些穿着戎裝的帶兵將領,見到顏良歸座,立刻端起酒杯向他敬賀道:“將軍得建首功,在下等敬佩不已吶!”

    顏良裝模作樣地遜謝一番,他向來自滿自大,能被其敬重的同僚也並不多,但別人好意敬賀,自然也只能笑着應對。

    要說顏良在河北軍中,最爲投契之人便是與其名聲與勇武均相匹的文丑,倆人無論從資歷還是軍功都爲河北軍中翹楚,平日裏素來以兄弟相稱。

    前些時日爲了爭奪先鋒之任時,二人私下曾鬥了一番酒,結果顏良勝出,文丑纔不情不願地放棄了競爭,而文丑不參與爭奪,其餘將領更不足論,顏良才順利得了先鋒之任。

    所以這次首戰報捷,顏良最先便要敬的便是文丑,他端杯說道:“伯屈兄,小弟僥倖先下一陣,還要謝過兄前日之謙讓啊!”

    文丑雖曾與顏良爭過這先鋒之任,但畢竟與顏良關係親近,見其建功,心中也是爲他高興,擡杯應道:“此爲立善賢弟指揮得當,士卒用命,便是愚兄我率本營精銳,怕也未必有賢弟做得更好吶!”

    “哈哈哈!伯屈兄何其謙也!”

    冀州兵首戰建功,形勢一片大好,張郃、高覽、韓猛、蔣義渠等將也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在這宴席之上也不落人後,頻頻湊上來勸酒,顏良本就好酒,便杯來盞往一來而去,喝了個七八分飽,若不是顧念着明日還要行軍,怕就要酩酊大醉。

    當晚顏良便在黃河北岸的自家營寨中歇息,等待明日一早就發軍出征,直指白馬,再建功勳。

    這天夜裏,顏良反覆做着一個噩夢,在那個可怕的噩夢中,反覆地出現着兩個場景,一個是在亂軍廝殺中,自己被一個紅面長鬚之將一槍挑落馬下,另一個則是自己酒後散步,被一輛飛馳而來的卡車撞飛。

    這噩夢是如此之深沉,如此之逼真,循環往復,令人痛苦不堪,想要從這夢中脫身卻不可得。

    直至二月廿二日清晨的第一線曙光照耀在帳幕之上,顏良才“啊”地一聲大叫,隨即從噩夢中醒來。

    而隨着顏良徹底清醒,另一段二十多年的記憶如黃河之水般灌入腦海中,這段記憶的終點,便是酒後散步被飛馳而來的卡車撞飛那一幕。

    此刻,帳幕之中的虯鬚壯漢,不僅是東漢末年的河北名將顏良,或許,也能稱他爲二十一世紀的政府科員顏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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