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在這小小瓦邑山、酸瀆水旁接連讓曹孟德遭逢意外的人,就是那個因被馬胖子遷怒,平白無故捱了一頓鞭子,因獻策而轉投顏良的斥候屯長,那個濟陰工師之子,因着名字討喜而被顏良重用的仇升仇德升。
話說仇升在獻了改裝鹿車的良法後,一向負責後勤事宜的軍司馬張斐對其多有嘉許,欲要把他歸入自己屬下負責軍中日常用具的打造。
但仇升卻婉拒了張斐的好意,轉而表達自己更想提槍策馬馳騁疆場建功立業,張斐心胸寬闊,對於仇升的婉拒絲毫不以爲意,反而轉去向顏良舉薦仇升。
顏良通過之前與仇升的一番問對,得知此人在斥候遊騎方面自有一套本領,又喜其名字,便滿足了仇升的心願。
於是仇升就在幫助工匠營完成了鹿車和其他攻具的改進後,搖身一變又恢復了斥候屯長的身份,統帶的也多是昔日同鄉,只不過從先鋒軍右營換到了先鋒軍中營。
就在昨天,仇升在戰場上當面用軍法呵斥了自己昔日的上司馬胖子,狠狠出了胸中一口惡氣,讓他覺得暢快無比。
在昨天的戰鬥中,先鋒軍的騎兵也傷亡不小,尤其是騎兵比戰馬的傷亡要更高。
不過,在局部戰場上佔據優勢的河北軍打掃戰場後又收攏了一批雙方跑丟的戰馬,正在用兵之際,顏良就決定就地補足騎兵的編制。
在補充騎兵兵員的時候,因着仇升在戰場上的靈活表現,也因着顏良對他留有的好印象,就特地點名將仇升和他的屬下一起編入了隗冉手下聽用。
當隗冉帶着千騎去驅趕騷擾張遼所部撤退的時候,仇升就跟在隊伍中,在這次行動時表現得倒也中規中矩,並無什麼亮眼之處。
但當隗冉帶着人趕走張遼,返回瓦邑山修整並準備伏擊後續經過的曹軍時,擅於觀察思考的仇升再次主動向隗冉獻策。
當時隗冉正帶着軍中大大小小的軍吏上瓦邑山查看地形,那瓦邑山並不甚高,山上有一片樹林倒是生得茂密,但山坡以及山腳下的高大樹木都被附近的百姓砍伐去造屋作舟,只餘下些低矮的灌木。
仇升便建言可擇一面相對陡峭的山坡,把山坡上礙事的灌木砍伐掉,待到曹軍從山坡下的道路經過時,從山頂往下推滾木,必能出乎曹軍的意料之外。
一俟被滾木襲擊形成混亂之時,再派人從相對平緩的山坡上殺下山去,或可起事半功倍之效。
隗冉知道仇升因爲獻策改進鹿車而受到顏良的賞識,更是被顏良親自點名編入自己麾下聽用,足以證明此人還是有幾分才具的。
隗冉對於仇升所獻滾木襲擊之策也覺得不錯,但又覺得可行性太低。
因着這種砍樹伐木、山上設伏的事情過去都是軍中民夫和步卒的長項,他所統帶的全都是騎兵,既不擅長於此,又無趁手的工具,要在短短一兩個時辰內完成佈置絕非易事。
他前些時日在工匠營中根據父親仇福昔日的方法改良過的鋸子
話說這仇升之父仇福仇仲淵曾爲濟陰郡中的首席工師,曾參與修建了郡中諸多大型建築,包括祭祀上古堯帝的堯廟,以及祭祀堯帝之母的成陽靈臺宮等等。
這年頭各郡縣官寺中的作風,往往是說話的張張嘴,幹活的跑斷腿,掛名的不幹活,幹活的不掛名。
仇福在各個營造項目中說是參與配合郡中將作掾吏的工作,實際操作上就是說一不二的負責人,他在土木營造上的技藝自是非同凡響。
仇升從小也和其他熊孩子一樣有諸多叛逆心理,整天就在外頭與鄉里輕俠少年們瞎廝混,但他自小被家中父輩薰陶,耳濡目染之下,手底下也學到了些技藝。
這幾年仇升帶着鄉人背井離鄉艱苦求活,尤其是投了軍中吃了軍糧後,倒也沒想過會再度拿起斧鋸操持父輩們祖傳的手藝。
但前些時日在工匠營裏改良器具的時候,摸着熟悉工具,聽到熟悉的聲響,仇升不由自主地陷入了一場關於童年、家鄉與父親的回憶之中。
他依着心中的記憶,親手打磨了一具鋸刀,彷彿當年父親手把手教導他的那樣。
也正是這一份對先父的深切懷念,令得仇升鬼使神差般地在離開工匠營後,仍舊把這柄親手打製的鋸刀帶在了身邊。
偏生在眼門前,這把鋸刀倒是恰好可以派上大用處。
當然,要砍伐樹木,掃清山坡上的道路,光靠這把孤零零的鋸刀可不頂用。
好在河北騎兵人力充足,又對附近地勢瞭如指掌,很快便去附近鄉里收集來了不少柴刀斧斤,在衆人合力之下,很快就將山坡上的埋伏佈置妥當。
隗冉此人面冷心熱,尤其是在摯友與上司麴義亡故後,他更是顯得沉默寡言,但對於仇升如此順利就佈置好了山坡上的滾木陣也是不吝讚美之詞。
隨後,陪同隗冉觀察山腳下地形的仇升又提出了一個更爲大膽的想法。
這次,他把目光投向了山腳下酸瀆水上的那座木橋,他認爲比起從山坡上滾落的木石威脅,在曹軍過橋的時候若是發生橋樑傾覆,無疑是更直觀更有效的打擊。
若論指揮騎兵衝鋒陷陣,隗冉自然是爛熟於心遊刃有餘,但對於土木機關的巧妙設置則完全一頭霧水。
若按照隗冉的想法,最簡單也最粗魯直接的方式就是放一把火把橋給燒了,但仇升所描述的場景無疑是更加有衝擊力,也更出乎意料的方式。
出於對仇升前時所做之事的認可,隗冉索性直接把在木橋設置機關的事情全權交給了他來處置,更是任命仇升來統帶埋伏在瓦邑山上的百餘騎兵,方便他就近觀察並伺機發動橋上的佈置。
而仇升也果然不負衆望,給曹操送上了一份精心準備的“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