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燕對討逆營的長槊步陣早已不再陌生。
第一次見到時,是在艾縣界的甘陶水邊,彼時顏良的扈從背水一戰,列成長槊陣把賊人的連番攻勢盡數抵擋下來,最終配合昌琦的伏兵來了個大反殺。
第二次見到時,是在張臨率兵來援之時,長槊陣抵擋住了銅頭的步陣攻擊,又阻礙了張臨的兵馬前進。
飛燕寨中喫過長槊步陣平推的賊人有不少,他們也在時候總結出了一個規律,以步卒對陣列嚴整的長槊陣幾乎無解,對方前後數層的長槊呼應,讓對手極難近身造成威脅。
破解長槊陣的方法必先要打亂他的陣型,讓他們無法互相支援。
張臨的部衆衝陣時曾嘗試過用戰馬硬衝,收效並不理想。
因爲馬匹對寒光閃閃的槊刃天生就有趨利避害的天性,會不受控制地降低馬速,失去衝撞力後,也就談不衝散陣腳。
還有另外一個方法便是投擲重物,比如飛斧、手戟、短刀、狼牙棒等物。
長槊兵們身着甲冑並不持盾,面對力弱的羽箭或許並沒有問題,但受到重物投擲也是難以承受。
然而這個方法也有個弊端,即是賊兵們並沒有足夠的沉重短兵用以投擲。
這年頭飛斧、狼牙棒、手機、短刀都是要鐵的,也就是要錢的,造價都不菲,輕輕一拋就沒了,代價也太大了些。
不過投擲重物打亂步陣的方法被就此衍生開來,只消投擲的東西地方步卒難以抵擋,便能達到效果。
張燕一聲令下,賊兵們在後方燃起了無數火把,然後發一聲喊,齊齊往討逆營步陣中投擲出了許多火把。
這些火把都經過特別處理,沾滿了松脂和油膏,燃燒起來經久不衰,一旦沾到衣袍很難撲滅。
而元氏營步陣站位十分緊密,正成爲了火把攻擊的最好靶子。
這非常規的進攻手段,讓元氏營陣中一陣慌亂,時不時有人的衣袍被火焰點燃,爲了躲避火攻,也爲了撲滅火焰,討逆營戰士們不免站位分散開來,再也保持不了前後層疊的嚴密陣型。
張燕見策略收效後更不猶豫,催動賊兵往前猛攻,一下子衝到了討逆營步陣近前,展開了激烈的搏殺。
事實證明,當長槊陣的站位不能保持密集的時候,便不再是令人生畏的刺蝟陣,發揮不出集羣效應,戰力大打折扣。
所幸牛大通過參加教導營的課程,知道各兵種之間當靈活運用,不會一條道走到黑。
見長槊陣無法發揮優勢,便令身處其後的刀盾兵與戟兵前接手防線,與賊兵展開了亂戰。
這一下可就正中張燕下懷,若是雙方一本正經地列陣而戰,以賊兵們的訓練度和組織度,肯定不是討逆營步陣的對手。
但換作散兵亂戰就大不相同,賊兵們過往的日子裏打的大都是這樣的仗,一窩蜂衝去亂砍亂殺,靠着人數優勢和氣勢壓倒對手取勝。
這一回也是一樣,賊兵青壯五千,老弱兩千,人數倍於元氏營兵馬,更兼是從往下俯攻,又有黑夜爲掩護,可謂是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頓時把牛大率領的元氏營壓着打。
牛大心裏大罵道:“媽的,今天這些賊人發什麼瘋,個個都不要命似的。”
遭逢如此挫折,牛大仍舊不願向後方開口求援,原因無他,他丟不起那個臉啊
不過牛大不去求援,卻不代表後方的人視若無睹。
在賊人打開寨門,主動衝下來的時候,顏良就意識到這事情不簡單,與後山賊人突圍之事環環相扣,端的是好策略。
他也擔心張燕被逼急了後瘋狂反撲,即便是最終能夠抵擋住張燕的進攻,自身若是損傷太大也得不償失。
畢竟,在顏良看來,張燕的黑山賊只是一個開胃小菜,不值得下血本。
所以顏良立刻叫來了顏枚,吩咐道:“伯舉,賊人或是要強衝下山,若是硬要抵擋難免傷損過甚,你且領本部將士去助牛大一臂之力,不過也不要硬抗,且戰且退即可。”
“只消堅持到天色發亮,到時候你可以故意漏一個破綻,放開一個口子,引賊人從西側衝下。”
“我會帶艾、高邑兩營在西側佈下口袋陣,將這些以爲衝出桎梏的賊人一網打盡。”
顏良說的這個方法並不稀奇,乃是討逆營中慣用的戰法。
前一天,趙國郡兵在攔截張臨的援兵時就用過差不多的戰術。
顏枚也是心領神會,立刻帶兵前支援牛大。
而顏良對牛大也並不太放心,又叫來沮輝,吩咐道:“景高,你去牛大身邊,將我擬定的戰術告知他,讓他與顏枚互相配合,邊打邊退,不要硬抗。”
交代過後,他又召來仲遐、昌琦,與他二人交代了戰術,以高邑營爲袋口,以艾營爲袋底,趁着夜色的遮掩,快速在山道下方佈置一番。
且說顏枚帶着石邑營前相助後,山道的形勢稍稍緩解。
石邑營與元氏營都是強兵,聯手應戰之下,面對賊人的瘋狂衝擊也並不虛。
只是顏枚、牛大二人得了顏良的示意,爲了避免自身傷亡過劇,也爲了示敵以弱,依舊保持着邊打邊退的節奏。
夏天的太陽昇起得早,將近五點,也就是寅時末,天色就漸漸發亮,呈現出一幕濃濃的蔚藍色。
當顏枚收到顏良的通知,稱口袋陣已經布好時,顏枚便指揮着部衆佯裝不支,讓開了左側的道路。
賊兵們本就是散兵遊勇,漫山遍野地殺下來,當見到山道西側有空檔時,也不待人指揮,便自覺地往缺口處涌去。
顏枚見賊人果然中計,便帶着人繼續讓出一些位置,使得缺口更大,吸引更多的賊人前往。
趨利避害乃是萬物天性,當人們遭逢絕境的時候,會逼使人爆發出超乎尋常的力量,來拼搏出一線生機。
但當見到生機出現在眼前後,人們往往不願意再拼命掙扎,而是努力求生,搶在同伴之前先逃脫險境。
眼下就是如此,若按照張燕的初衷,應當藉着這一股衝勢,徹底殺散阻攔之敵,這樣纔可保萬全。
但當部衆們從西側的缺口爭先恐後涌去時,張燕也無法阻攔,只得在衆人的挾裹中前進。
雖然讓開了一道口子,但顏枚也不是任其安然逃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