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縣北郊野靠近泒水的一處莊院之內,幾個人正聚在堂屋之內置酒高會。
雖然此刻正是大白天的,並非是飯點,這些人也喝得興致盎然,一副醉生夢死的姿態。
爲首的一人是個矮胖子,袒露着上身只着了條犢鼻褌,圓滾滾的肚皮看上去堪比孕婦,顯得極爲可笑。
這個胖子正是曾經的黑山第二號人物,張牛角從弟張坦。
在張燕敗亡後,隗冉、昌琦等人兵逼戍夫山,逼迫張坦投降。
當時張坦手下的強硬派都被侄兒張臨帶走了,自身實力大減,餘下的人也沒什麼戰意,商量了一番後還是沒敢正面對抗,開門乞降。
由於張坦曾經首鼠兩端,顏良當然不會對他客氣,只允許他自身攜帶部分財貨步行前往常山安置。
張坦與一些頭目們揹着大包小包,好不容易來到常山,顏良也懶得見他們,直接把他們丟去最北邊的南行唐縣安置。
雖然張坦的大部分財產被留在了山寨中充公,但他劫掠多年,身邊多有些金銀財寶,在南行唐買些田宅當富家翁還是綽綽有餘。
於是乎,衆多頭目紛紛在南行唐購置田宅,很是拉動了下地方房價。
只不過這些頭目都是好逸惡勞之徒,哪裏會從事什麼生產,俱都把田土租給農戶,自己則整天湊在一塊兒飲酒取樂。
當然,這些傢伙平日裏囂張跋扈慣了,到了地方上仍有些管不住自己,尤其是喝了酒後經常與人產生紛爭。
地方上對這些昔日的賊頭也都看管得很嚴,你們待在家裏喝酒取樂沒人管你,你要到外邊來尋釁鬧事就要接受懲處。
當幾個動手傷人的傢伙被亭卒抓捕到縣寺公開判爲城旦後,這些人就老實了許多,不敢再仗着酒瘋亂來。
可自由散漫慣了的昔日賊人們,怎甘心受如此約束,日常間的牢騷就多了不少。
“這日子沒法過了,整天就悶在這旮旯地方,連想去山裏打個獵都不行”
“是啊我聽說常山如今最好玩的是足球比賽,還有福利彩票可買,不過南行唐沒有球場,最近的在靈壽,只不過我們被禁足在此,想要去看個足球都不行,真正惱煞人也”
“哼你們還想着玩樂呢你沒看那些亭卒、鄉人看我們的眼神都像防着賊一樣,一點兒都不把我們當人看”
“對那天大頭不過是與鄉人推搡了幾下,那鄉人喫不住力倒在地上摔傷了,那姓過的亭長就氣勢洶洶地把大頭帶去縣裏,那縣丞竟然判了城旦,嚴苛如斯”
“我看那個姓過的亭長和姓丁的縣丞就是故意的,故意針對我等”
“就是這些官員沒一個好東西,當初說好了讓我們不要幫張燕,事後會厚待我等,誰知道張燕死後立刻過河拆橋,如此羞辱我等”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降拼死一搏,鹿死誰手亦未可知”
“是啊是啊真不該降”
“哥哥們,不若我們就此反了吧”
此言一出,堂內衆人紛紛你看我,我看你。
有的人眼裏泛着紅光,顯然頗爲意動。
有的人卻眼神遊移,顯然牢騷牢騷也就罷了,要重新造反卻未必有那個勇氣。
主座上的張坦原本一直聽着衆人牢騷既沒有附和也沒有制止,不過此刻卻壓低了聲音道:“爾等想死麼叫這麼大聲不怕被巡邏的亭卒聽見”
先前那人卻低聲答道:“有何說不得,常山根本就沒把我等當人看,既然我們在他們眼裏是賊,那就索性當回賊好了。”
有人卻反對到:“話雖如此,不過我等如今生命毋憂喫喝不愁,還值得去做賊麼”
“哼這豬狗不如的日子你也過得下去”
“就你心大,你且說說,我等一無人手,二無兵器,如何造反”
“我們湊一塊也有數十人,憑我等的身手,即便拿着木棍菜刀,要制服區區亭卒鄉勇有何難哉待制服了他們搶奪了兵器,這就殺回黑山之間,重新過逍遙日子,豈不美哉”
“哼你知道所有人都願與你一同行事且我看那亭裏雖只十來人,但操練勤奮,武藝都是不弱,亭長過謙一看就是軍中老卒出身,一旦打起來又有周邊鄉里青壯支援,想要攻破亭舍也非易事。即便被你奪了武器逃回山中,少不得要受官兵圍剿,到時候被追得如喪家之犬就逍遙了麼”
被人一通反駁,力主舉事之人氣焰也低沉了下來,但仍是不甘道:“不試試怎麼知道行不行,反正我是待不下去了”
“哼你要試便試,莫要拖累其他人”
“你你這個慫貨”
張坦見場面有些失控,連忙一拍案几喝道:“汝等要如何可是嫌我家的酒不美肉不香非要吵上一番才解氣”
雖然已經不是在戍夫山的山寨中,但張坦餘威猶存,衆人便閉口不言,喝起了悶酒。
沒過多久,酒局就不歡而散,張坦回到屋內後也是唉聲嘆氣。
作爲這些人的昔日首領,張坦受到的監視可要比其他人更嚴密。
不說附近亭的亭長過謙三天兩頭在他家附近轉悠,便是縣裏的縣丞、縣尉也會時不時來此地巡視。
他一個堂堂的黑山二當家落魄至此就會甘心嗎
顯然不會
但又能如何呢
形勢比人強,沒人沒兵器,想要作反談何容易
這幾個月來,張坦也算是想明白了,就安安生生當個土財主吧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他的侄子張臨前幾天不知怎地,打聽到他的消息,暗中遣人摸到他家裏來。
張臨如今與張燕之子張方二人暗中投靠了幷州刺史高幹,被安排駐紮在太原郡與上黨郡交界處的羊頭山一帶。
不過二人對於眼下的境地十分不滿,時時想要爲張燕報仇,奪回黑山的控制權。
他們背後的高幹與顏良徹底鬧翻,且在張燕被誅滅後沒從黑山撈到多少好處,重新恢復通行的井陘利益也被常山獨佔,因此也支持二人。
張臨想着自己畢竟年紀輕資歷淺,難以做帶頭大哥,便想着要找南邊的楊恪出來主持大事。
可是楊恪在黑山之戰中充分見識到了討逆營的兵威,又受汲陌、晏姜遊說,張晟勸阻,並不願與常山爲敵,婉拒了張臨的請求。
張臨無奈之下,得知叔父張坦被幽閉在南行唐縣,遂遣人祕密潛入南行唐來尋,欲要鼓動張坦重新出山主持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