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玄隱劍 >一一三.突臨
    待範行宜走到首席與淨空見禮,卻見淨空面色慘白,牙關緊閉,對他的客套充耳不聞。

    一旁的少林弟子拉了拉他衣袖,叫道:“師父。”

    淨空似乎被驚醒,身子悚然一動,暴喝一聲,一柄薄葉刀便向自己頸間抹去。

    “師父!”

    “淨空大師!”

    廳中驚叫響起,卻相救不及。

    這一下變故陡生,眼見那刀刃就要擦近他皮肉,卻從旁伸過一隻筷子點在他右手虎口。淨空右手一麻,力道偏了,刀刃只在頸間留下一道長長的口子,卻並不深。

    那伸筷阻攔的正是範行宜,他老於世故,早看出淨空不對,雖沒想到他是要自殺,卻也一直防備。待見突變,情急之下撈起桌上筷子點去,這卻是丐幫打狗棒法中的一招,精妙無匹。若非淨空死志堅決,手上劇痛仍遞出刀刃,那點傷也不會受。

    “師父…你…你爲什麼…”一名弟子扶住淨空,見他頸上傷口血流如注,還以爲他要死了,哭道。

    座中年紀較長的豪傑卻已經有所揣測,淨空性情剛烈,自尊極強,在少林便是達摩堂首座之尊,在武林之中更是排得上號的英雄。這次卻在衆人面被一個無名小輩所擒,顏面盡失,更是丟了號稱天下第一派少林的面子,頓感生之無味,只能自盡以謝。

    範行宜也猜到這一節,便道:“習武之人,勝敗乃是常事。今日聚在此處的,都是正道俠士,一點摩擦齷蹉說開了就好,大師不必放在心上。”

    衆人感佩他出言開導,給少林爭足了臉面,也紛紛附和相勸。

    淨空臉上溝壑崢嶸,直直瞪着江朝歡,瞠目欲裂,心裏卻知,雖然他是偷襲得手,但他內力之強,尤勝自己,招式之精,亦不輸人。就算公平打鬥,多半也是同樣結果。更覺半生辛勞苦練比不得區區弱冠少年,活着也是索然無味,連連苦笑。

    少林弟子皆一同怒視江朝歡,一人道:“你便是曾在潞州青龍寺強闖少林傷人的那個吧,今日又不要臉地偷襲我師父,你到底安的什麼心?還不快快來給我師父道歉!”

    江朝歡一副心思全在顧襄身上,未曾注意周圍情形。這時才擡頭起身,說道:“晚輩適才迫不得已貿然出手,只是運氣罷了。還請貴派不要介懷。”

    謝釅也行了一禮道:“江兄是爲我解圍纔出此下策,我向貴派賠禮了。”

    見兩人語氣真誠,少林也不好再說。淨空一雙眼睛含火般射向江朝歡,半晌,嘶啞着嗓音道:“我們走。”

    少林諸人轉瞬間離去,餘人面面相覷,只得看向何少君和鄭普林。

    適才三對打鬥中,唯有鄭普林得勝,爲來客掙回了一點面子,這時便有人朝他喊道:“鄭大俠,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鄭普林卻一副心灰意冷的樣子,搖頭擺手:“你們看着辦吧。”

    “這…”

    一時廳中又一片混亂。

    範行宜高聲說道:“各位,今日恰逢元宵佳節,何必非要動武?不如我們暫且釋去前嫌,共飲一杯,明日再議。”

    “我是來爲我師兄報仇的,不是來喝酒的。不交出姓慕容的,我今日誓不罷休!”

    “就是!範長老,你不會站在他們那邊吧?據我所知,貴幫也有兄弟在聚義會喪生,難道不應該和我們同仇敵愾,找那慕容義女兒算賬嗎?”

    …

    座中響起一片反對之聲。

    範行宜身後的少女抿嘴譏笑道:“各位都是成名英雄,欺侮一個女子算什麼能耐?慕容小姐武功低微,深在閨閣,哪裏知道其父所爲?你們真那麼有本事,倒去找顧雲天報仇啊!”

    “說得好!你們只敢來長恨閣撒野,怎麼不去幽雲谷找正主呢?”嵇無風拍手附和。

    範行宜臉一沉,朝那少女喝道:“雲迢,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還不住口!”

    那少女正是範行宜的女兒範雲迢。她回頭朝嵇無風眨了眨眼,又對範行宜扮了個鬼臉,格格而笑,顯然並不怕她父親。

    座中諸人臉上卻已掛不住,這話正戳到了他們的痛處。歸根結底,慕容義是顧門的人,報仇也該去找顧雲天。但又哪裏有人敢去顧門送死?

    何少君剛剛也大失臉面,當下怒喝一聲:“這麼說,貴幫是執意倒行逆施,相助那妖女了?”

    範行宜這下也有些躊躇,丐幫百年來被譽爲天下第一幫,總不能與諸門派爲敵動手。何況丐幫現在沒有幫主,範行宜也不能擅自表態,只得道:“我丐幫是來參加婚宴的,不是來鬧事的,沒有幫誰這一說。”

    “好,那貴幫是兩不相幫了?還請待會兒不要食言。”何少君一劍插在地上,擊碎了一塊地磚。

    這次場中局勢變化,賓客之中少了少林諸人,謝釅一行卻也傷了顧襄。又多了袖手旁觀的丐幫。衆人各自揣摩,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江朝歡皺起眉頭,這回雖有丐幫衆人能保護嵇無風兄妹,無需分神護衛。但己方也只剩了謝釅兄弟和自己有一戰之力,對抗廳中一百餘高手,還是極爲艱難。

    再想故技重施,偷襲敵首,他們也必定有了戒備,難以一擊得手。場中氣氛漸漸緊張,人人握緊了手中兵刃,只等有人發號施令,便即動手。

    江朝歡正要開口,與衆人再辯一番,拖延一些時間,樓梯口卻突然又闖上一個僮僕,叫道:“夫…夫人來了!”

    這回就連謝釅兄弟都大吃了一驚,不敢相信地轉頭相顧。不過片刻,便見一箇中年美婦徐徐走近,身後跟着數名僕婢。排場不大,卻氣度高華,隱含威儀,莫名讓人不敢逼視。

    謝釅兄弟搶上去拜倒,叫道:“母親,您怎麼來了?”

    “我再不來,長恨閣都要讓人踏平了。”謝母阮氏悠悠開口。看着兩個兒子,面上不帶一點笑意。

    江朝歡自她走進,目光便釘在了她身上。只見阮氏髮髻上絲毫不見裝飾,一身粗布灰衣,沒有一點花紋刺繡,可見她生活清苦,無意繁華。然而,她顧盼神采,極具威嚴,行走之間,也可知武功不俗。

    “孩兒不孝…”謝釅哽咽道。

    阮氏不答,明眸向席間一掃,衆人紛紛低下頭去,不敢與之目光相接。唯有江朝歡未避其注視,阮氏目光在他面上逡巡一瞬,隨即移開。

    嵇無風首先反應過來,亦上前拜道:“晚輩嵇無風拜見伯母。”

    阮氏是謝桓遺孀,輩分與各派耆宿長老相同,更是座中許多人的長輩。衆位賓客即便再不願意,也都顧全禮節,紛紛上前自報家門,行禮拜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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