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沈雁回只覺心肺刺痛,倏地站起,步出閣中。
見謝府護衛都行色匆匆,沈雁回一路避開人羣,揀了僻靜的小路疾行。眼前一花,閃過了一個輕靈的身影。
“慕容褒因是你殺的?”沈雁回擡手一攔,向那人發問。
那人正是嶽織羅,她本沒在意這佝僂着身子的病鬼,聽了熟悉的聲音,才細細打量了一番,認出是誰來。她沉了臉色:“不是。”
嶽織羅潛入慕容褒因房中,的確是要告訴她,她曾做了些什麼,讓範雲迢幾人落入沈雁回手中,讓謝醞落到現在的地步。她相信,慕容褒因一定會愧疚至極,無顏再面對謝釅,唯有以死謝罪一條路。到時候這樂極生悲的場景可着實有趣。
誰知她剛進新房,就察覺不對。上前一看,慕容褒因竟已死去多時。正要進一步查看時,謝釅卻回來了,她只得跳窗逃走。
“那可奇了,除了你,誰還有這本事和閒心?”沈雁回似乎不信。
“房中沒有腳印和打鬥痕跡,說明兇手武功極高。然而傷口雖精準卻力道不足,又不像高手所爲。這便自相矛盾了,所以我看,慕容褒因多半是自殺。”嶽織羅分析道。
“但無論如何,慕容褒因今日是必死之人。有人替我解決了她,倒省了我的力氣。”
沈雁回還要再說,卻忍不住咳嗽起來,忙運功抵擋毒性發作。
嶽織羅瞥了他一眼:“你受傷了?”
“我低估了謝釅的心機。”沈雁回踱步沉吟:“只是我還是沒想明白,他們爲何能認出我,單單給我下毒?還是乾脆給所有人都下了毒?”
沈雁回縱橫江湖幾十載,心思縝密,城府極深,自然不會輕易中計。那塊手帕,他只是放在手邊假作擦拭傷口,並沒有碰到肌膚。不料毒性太強,只是靠近的一瞬,便散發出來,由他的血液帶入體內。
雖然這樣使毒性又減輕了七八成,但依舊經血脈流入心肺,一時半刻難以用內力逼出。
“謝釅若有此等心機,也不會讓姐姐,妻子落到如此下場了。”嶽織羅涼涼地開口。
沈雁回看了她一眼,未再答話。
嶽織羅又道:“你現在應該立刻找個安全的所在,將毒逼出來。否則,時間長了恐怕藥石無醫。”
謝府愈加人聲鼎沸,沈雁回緩緩揭下人皮面具,取出背上墊着的假體,露出莫名的神色。
…
長恨閣中,羣雄試劍終於快到尾聲,隊列中最後一位離開後,那家僕高聲問道:“還有人要試嗎?”
他扯着嗓子喊了兩遍,也沒人應聲,於是看向江朝歡,等他裁決。
這時,一個高壯身材,花白鬚發的男子昂然闊步上前,隨手取過桌上宣紙,將手指劃破,說道:“我來試試。”
家僕知道沈雁回已經找到,這時也只是按照流程,隨意地拿杯子接血。然而,他錯愕地瞪大了眼睛,因爲他發現,這人的血也變成了紫黑之色。
他慌張地偷看江朝歡,胡亂地遞給那人一張手帕。那人卻並不接,嘿嘿一笑,轉身就走。
你終於還是來了…江朝歡肅身而起,指着那人驟然喝道:“乾主在此,還不拿下!”
“這…”四下家僕迷茫地看着他,心道乾主分明是剛纔那人,卻爲江朝歡威勢所迫,不由自主衝了上去。
閣外水榭羣雄聽到動靜,亦皆大喫一驚,提起兵刃圍住門口。顧襄本守在側門,忙奔到江朝歡身邊,小聲問道:“你搞什麼鬼?這明明不是沈師叔。”
顧襄勃然變色,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喝道:“什麼?你…你這是要害死他?”
“噓。”江朝歡作了個手勢,狡猾地笑道:“我還沒說完呢。雖然沈雁回一定會改裝而來,不過喬裝打扮的可不一定就是沈雁回。”
“你能不能說重點?”顧襄怒道。眼看羣雄和謝家護衛已經把那人團團圍住,卻還沒人敢率先動手。
“他是…”江朝歡又長長地拖了個調子,才叫顧襄附耳過來,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神…祕…人。”
縱然神祕人說玄隱劍不在謝家手中,卻也只是出於他自己的推斷,必然不敢完全確信。江朝歡相信,武林至寶一出,就算知道九成是假,好武之人也定要來試他一試。
神祕人與沈雁回一樣,未曾服過九益散,又會喬裝潛入。但他曾交給江朝歡番木汁之毒,肯定能猜到毒液多半在手帕上,所以他爲防江朝歡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肯定不會接過手帕。又加上血色異相,這便是江朝歡確信是他的原因。
顧襄聽了他的話,早已按耐不住,遽然拔劍,欺身而去。
江朝歡冷眼看着她率先發難,不爲所動。和他猜的一樣,顧襄最恨的,便是這個屢次把她玩弄於鼓掌之間的神祕人。仇人相見,必然分外眼紅,顧襄定會成爲第一個出手之人。
果然,顧襄一把長劍撥開衆人,遊走於閣中,與那人交鬥在一起。其他各派豪傑也以爲他是沈雁回改裝,從旁夾擊。
然而,不出三招,高下立判,那人武功深湛,不在沈雁回之下,顧襄已然招架不住。只見他一雙肉掌,竟似粘住了顧襄的長劍,逼得她連連後退。且他不顧別人,只專心對付顧襄,招招下了死手,似乎要立時取她性命。
“鏘”一聲,那人右掌虛劈,反手奪過了顧襄的長劍,屈指一彈,便蓄滿內力朝顧襄刺去。
劍到他的手裏氣勢立刻不同。只見他兩袖高高鼓起,劍刃激起風聲,攝人心魂。而顧襄失卻兵刃,唯有縮身閃避,卻在極強的內力壓制下,內息運轉不暢,再無法挪動半步,眼見頃刻就要命喪劍下。
時機終於到了…江朝歡一把拿起玄隱劍,飛身而起,決然擋在顧襄身前。
長劍破空,江朝歡擡手橫握玄隱劍抵擋。這氣貫長虹,勢不可擋的一擊之下,玄隱劍鋒摧刃折,一分爲二。接着餘勢不止,斜斜刺入江朝歡腰腹之間,貫穿而出。
江朝歡不躲反迎,逆着劍勢的力道,在衆人的驚呼聲中抓住了從玄隱劍中掉落的飛揚的書冊。
那人大驚之下,亦是怔忡起來,心中無限迷茫:難道這玄隱劍竟是真的?玄隱劍怎麼可能在謝家手中?
趁這一瞬,江朝歡手握劍刃,猛然將其從身體中拔出,鮮血瞬間染紅了地面。顧襄早已扶住了他,急得不知所措,卻見江朝歡把書冊塞到她手裏,低聲道:“快離開這裏,跑得越遠越好…”
那人已經反應過來,又上前欲奪。只是這回羣雄親眼看到玄隱劍裏的祕籍,都切切實實地紅了眼睛,攔在那人身前,生怕被他奪走。
人人心下都想:祕籍在他們兩個手裏,一個重傷就要死了,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我慢慢謀奪也不遲。當下還是先抵擋住乾主,別被他得去了就好。
顧襄哭着就要撕碎書冊,道:“我要這東西做什麼?你要是死了,我還管什麼任務?”
“你要是不走,我纔是真要死了…”江朝歡喘了一口氣,無奈地說:“你帶它跑出去,那人就會追你,否則你我頃刻之間都要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