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玄隱劍 >二零二.別業
    乍聞路白羽的蹤跡,武林中人自然人人趨之若鶩。馮延康也是不能例外。

    常言道夜長夢多,事不宜遲,謝釅和範行宜的交易只限一日。謝釅替範行宜除掉這個死對頭,範行宜則將路白羽交給謝釅處置。此刻路白羽由兩人的手下共同看管,暫且移入遭火焚後破敗的欹湖別業的最高處。反正那裏一個人也沒有,應該很安全。而謝釅和範行宜則在別業大廳等待。

    在等馮延康來的時候,謝釅心內不住盤算着稍後的進程。因馮延康得知消息比聯盟衆人都早,他相信馮可以趕在衆人之前到來。只是,馮延康到底比他多活了幾十年,論武功智計,他都不敢說有絕對勝算。若馮那麼好對付,範行宜也不會假手於他了。

    機會稍縱即逝,他必須要在這段短短几個時辰裏想出一個萬全之策,既能一舉擊殺馮延康,又要不留痕跡,不會被旁人發現。

    在他緊張思索的時候,範行宜也沒閒着。他細細盤問了路白羽自己女兒的下落。儘管他相信女兒還活着——路白羽沒有理由殺死她。但他幾乎一刻也不等不及見到女兒。

    當然,作爲活命的籌碼,路白羽是不會現在說出範雲迢位置的。但看到範行宜緊張的樣子,她生起了幾分促狹的心思,隨口說了一句,範雲迢的手指生的真美,她才搶走了範雲迢的指環。

    果然,範行宜臉色雖未變,嘴角卻不可自抑得抖了一下,叫路白羽暢快地大笑了起來。

    這邊見範行宜不露蹤影,謝釅也坐不住了。他走出別業,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他孤迥的倒影映在水中,形單影隻,叫他不由得想起了那個曾亦步亦趨追隨、無怨無悔輔佐他的人—顧柔。

    她現在在哪?過得怎麼樣?謝釅的思緒漸漸散了開來,突然,他不知怎麼想起了顧柔曾說過的一句話:想要一個人的性命,親自動手是下下策。最好是引他自己踏上死路,才幹淨又有趣。

    倏然間,他心念一轉,計上心頭。

    時光匆匆,很快,幾十年荒無人煙的湖心島又迎來了一個新的客人。

    謝釅獨自立在岸邊,望着馮延康的船漸漸靠近,微微牽起了一邊嘴角。二人顧不得寒暄,馮延康問出的第一句話卻是:“既得路白羽蹤跡,爲何不獨自殺了她,反而要通知於自己?”

    謝釅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說辭和前些時日神職司與任瑤岸混戰的屍體,道經他調查路白羽在此處的消息就是她自己放出去的,就是魔教爲了引來聯盟,而她守株待兔,逐一擊破。已有數人喪命於此。他恐自己一人不是敵手,反而中了圈套,這才叫上馮延康。

    若是什麼天降好運偏偏砸中了自己,只要稍稍有點防備心的人都會生出懷疑。但謝釅點明這可能是個陷阱,叫他是分擔風險,反而會消除他的疑心。

    果然,馮延康沒再說什麼,只是嘿嘿笑了兩聲,便率先走向了別業。

    謝釅望着他大腹便便的背影,彌勒一般的身形和永遠掛着的和藹笑容,與金錯刀範行宜大相徑庭。不禁想到據說他掌丐幫執法長老一職二十年,也就處罰過六個人而已。但凡能用幫規疏漏規避的,他都會幫忙消去罪責。是而在丐幫低職司幫衆之間,他的風評甚好,很多受過他恩惠的人稱他“佛祖轉世,菩薩心腸”。

    久而久之,“玉面佛”一號漸漸流傳開來,甚至叫人忘記了他的本名。

    只是,這樣的人,在面對幫主之位虛懸的局面時,也終於不再是毫無脾氣的老好人了。人,但凡有慾望,就終會被人找到弱點。

    謝釅譏誚一笑,邁步追了上去。

    作爲丐幫的老人,馮延康和範行宜都知道這處與丐幫有着極深淵源的小樓,儘管他們此前並未涉足過。然而,對路白羽的執念佔據了他們全部的心神,此刻他並沒有想更多。

    一邊邁入門口,謝釅一邊解釋着:“我昨日曾派兩名手下上樓查看過,但他們再也沒回來。我不敢貿然上去,就叫餘下的人去岸邊把守。我只勘察了大廳,這裏火燒的痕跡大概就是路白羽引誘大家來後所縱。從打鬥痕跡來看,路白羽也受了傷,向上面逃去。只是這別業構造複雜,機關甚多,不知她又做了什麼埋伏……”

    馮延康笑呵呵地聽他講着,在大廳繞了一圈,這時突然止了步,擺了擺手道:“那你何不再放一把火,把她逼出來?”

    “若她真肯出來還好。可萬一她真的燒死在裏面,定是面目全非,到時大家不認,可也沒用呀。”

    聽了謝釅的話,馮延康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便朝着樓梯走去:“你雖年少,但思慮周全,行事極有分寸。當年我和令尊有過一面之緣,你和令尊真的很像。”

    這幾句無意的客套如雷擊一般,幾乎把謝釅劈得一分爲二。一個他憤怒地質問着另一個自己:自家中變故之後,他都在做些什麼?所謂的復仇侵蝕了他的全部神魂,此前從不屑爲之的鬼蜮伎倆、不肯打破的原則底線,統統被自己踐踏碾碎,棄如敝屣。父親若知道了,還會認他這個兒子嗎?

    然而,由不得他猶疑,另一半的自己已經笑着接過話去:“馮前輩過譽了。看時間,恐怕他們也快找到這裏了。我們先上二層看看吧。”

    馮延康點點頭,笑着讓出了一側的位置,示意謝釅跟他並肩而行。

    所幸之前的火勢對樓梯損害不大。兩人小心翼翼地上到二樓,只見目之所及都是殘垣斷壁。原來二層原本是由帷幔分隔的遊廊,所以遭火受損最嚴重。

    儘管一眼看去並無異常,兩人還是細細搜查了一圈,這才朝樓上走去。

    敵暗我明,兩人已經足夠小心,但轉過三層樓梯口後,一截橫亙在前的東西還是叫他們嚇了一跳。

    這是一具無頭屍身,被黑布裹着,做出雙腿分開攔住去路的姿勢。馮延康查看過後,發現屍體右手指尖勾着一根白絲。他若有所思地站起身,問謝釅:“這人是你派上去的手下嗎?”

    謝釅凝眉道:“身形衣着倒是和其中一人相仿,但沒有頭,我也不敢確定。”

    說着,他俯下身似乎也想查驗,卻被馮延康擺手攔住:“算了,這不重要。我們還是儘快往後查吧。”

    說着,他狀若無意地一拉黑布遮住了屍體的雙手,把他推到了一邊。謝釅默默盯着另一邊,心中暗諷,卻只是從善如流地跟上了馮延康。

    然而,剛轉過一條迴廊,一點幾不可聞的水滴落聲叫二人同時止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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