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玄隱劍 >三四四.因果
    調虎離山,偷天換日,原來這場天池試劍,他們真正的目標,是她。

    顧柔蜷縮在地,大口地喘息着,仍在試圖爬起來。然而這一次,她真的做不到了。

    “第二個。”

    她聽到謝釅這樣說,卻不明所以。

    眼前緩緩投下一片陰影,是謝釅走到她身邊,居高臨下地打量着她。可她只能感受到那道似笑非笑的視線,卻連擡頭看一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肋骨盡斷,內臟估計也受損嚴重,謝桓這一掌沒再留任何餘地。若非渾厚的內力與超乎常人的機警,此刻她定已成屍體。

    在這電光石火間,她已經明白了--

    謝桓故意重傷謝釅後離開,卻又很快折返。江朝歡與顧襄追緝的,已經換成了另一個人。

    那個人,在自己身上放了留人醉。謝桓拋下謝釅後,便候在不遠處,將玉蝶引去,又在江顧二人再度追去時完成了對調。同時,謝桓洗去了自己身上的留人醉氣味。

    此人瞭解留人醉的用法與解法,若非是他們教中之人,就是謝釅告知。但其實都沒什麼區別。因爲這個人已經呼之欲出了--

    朱廷越。

    神祕人謝桓安插在教中的兩個人,是謝釅,和由謝釅親自引薦入教的牛馬幫幫主朱廷越。

    也只有他,今天就早早借故退席,再未歸來。

    泄露小縉行蹤、將他害死的內鬼,也無疑是這兩個人。

    “可惜了,你是顧雲天的女兒。”

    立在不遠處的謝桓聽到她這種時候還能還原出他們的謀劃,真情實感地喟嘆着。但他顯然並不打算插手接下來的事,只是饒有興趣地望着謝釅走到她身邊,一步,一步。

    “確實……可惜了,”顧柔已經聚不起一絲真氣,痛得額角沁出冷汗,混着血水流進眼睛裏,幾乎算得上狼狽。但她還是笑了起來:“你,不是……謝釅的父親。”

    “什麼意思?”

    “如果……謝桓真的是你這樣的人,他不會爲了你……與教主爲敵……”

    沒錯,如果謝桓真的亦是當年背叛的元兇、假仁假義的僞君子,那和被定義爲邪魔外道的顧雲天又有何本質區別?謝釅又怎會繼續爲這樣的父親報仇?

    “哈哈哈哈……”

    “謝桓”仰天長笑,是如此恣意開懷。

    “好了,你知道的已經夠多了。該我了。”謝釅俯身蹲了下來,細細端詳着顧柔痛苦的神色,透過她緊咬的牙關和不斷滾落的汗珠彷彿看到了小縉臨死前的掙扎。

    他忽然一笑,慢慢從袖中摸出一把鎏金匕首,還掛着顆玉墜子,在手裏一蕩一蕩的。

    “顧柔,說說吧,還有哪些事你騙過我。若說出些我沒想到的驚喜,或許能讓你死得痛快點。”

    逆着日光,顧柔半邊埋在雪中的臉模糊了輪廓,半晌,她只是閉上了眼,一聲不吭,似乎已經認命等死。

    這一生,其實她親手殺死的人寥寥無幾,甚至沒出過幽雲谷幾次,她確實沒想過會落得這般結局。但既然看錯了人,也沒什麼可說的。

    禍福無門,唯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

    她這回不得不信。

    因爲,那件事的報應確實來了,哪怕晚了二十年……

    “阿姐在想什麼呢?不會還指望有人來救你吧?”謝釅的聲音陰魂不散地響起。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到顧雲天聽聞女兒死訊的反應了。

    半晌,顧柔只是平靜開口:“你真的如此恨我?”

    “第二個,其實本來不該是你的。”謝釅並未回答,只是漫不經心地玩弄着匕首上的刀墜。

    “……真後悔沒能更早領悟你的教誨啊,阿姐。成王敗寇,弱者沒有妄談正義的權力,你告訴我的一點沒錯……”

    原來,把所有人踩在腳下的感覺;欺騙、戲耍、利用別人的感覺;將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感覺,是如此的美妙啊!

    是的,不只是因爲恨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

    沉浸在那種上癮的快感中,謝釅舔舐着猶帶血腥味的嘴脣,愉悅到幾乎大腦都陷入麻痹,空白了片刻。

    可極致的興奮只能維持一瞬,忽然清醒後,又覺得有些索然無味。他只能盡力維持着暢快的笑,捏起顧柔的下頜,冷冷說道:

    “既然我們身體裏流着一樣的血,你應該能懂我吧。”

    見顧柔面色無悲無喜,他也厭倦了似的,只想迅速結束這場顛倒悖離的鬧劇。拔出匕首,殺機畢現,不過最後一刻,還是好心告訴了她一個事實:

    “當然,不止是這樣,我要做顧雲天唯一的繼承人,你就必須死。”

    雖然,第二個騙他的人,本是那個人……

    鎏金匕首上刻“誅邪”二字,是謝釅近來最愛用的東西。當然,不是因爲它削鐵如泥。

    顧柔的瞳孔中,一線寒光倏然映在雪上,放大、變形……直到佔據了她全部的視野。

    這是她最後看到的東西。

    心底最深處彷彿傳來一聲沉重的詠歎……一啄一飲,莫非前定。死在珍視的血親手裏,死在信任的家人手裏,原來這就是舅舅他們當時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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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因果。

    但並不是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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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看到停在不遠處、像是在等他們追上來的神祕人時,他們知道,這場合作已經徹底變了樣子。

    “怎麼?看到我,不應該比是主人開心嗎?”

    朱廷越揹着手立在原地,等江朝歡和顧襄上前。一隻玉色蝴蝶落在他肩膀上,正蒲扇着翅膀。

    “……你?”

    “放心。你和主人的約定,都會按原計劃進行,不會打一點折扣。只是這中間,主人要加上一些自己的發揮。不然,豈不是全被你牽着鼻子走了?”

    “發揮?”江朝歡盯着他,心下不敢置信地浮起一個猜測:“謝桓已折回原處,是因爲他今天要殺的,另有其人?”

    仍以朱廷越粗獷嗓音說話的蕭思退詭譎一笑。顧襄變了臉色:“是顧柔……還是謝釅?”

    其實二人都明白:謝桓中毒後已不再有取顧雲天性命的機會,但他擄走謝釅,若目標只是謝釅,直接殺了便是。大可不必多此一舉誘他們離去,而自己折返。想必他的目標多半是追上來的--顧柔。

    “是誰,我們回去親眼看看就知道了,走吧。”

    蕭思退又是一笑,便自顧自從二人身側越過,向來路而去。

    顧襄的心臟幾乎跳出了胸腔外,她不明白自己爲何會如此害怕。甚至難以邁開步子,去親眼見證那個已經發生的事實。

    哪怕算不上恨,她也本該是討厭顧柔的。不是嗎?

    江朝歡拉住她的手,追上了蕭思退的身影。

    當三人重回舊地時,眼前所見卻又一次出乎了他們的意料,包括蕭思退。

    確實有兩個人倒在地上,但沒有顧柔。

    一個滿身鮮血、氣息微弱。一個,已經成爲了屍體。

    卻是嶽織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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