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玄隱劍 >三五七.雪色
    “你倒是比我想的要聰明。”謝釅毫不掩飾自己的謀算:“你放心,羅姑我已經帶來了,只要你親手殺了顧柔,締結你我之盟,這次一定把羅姑給你。畢竟我手上,已經有了新的籌碼……那個暴脾氣的半殘動不動尋死,我也懶得留了……”

    “新的籌碼?”嶽織羅微怔篇片刻,隨即悚然。

    能威脅到她的,只有教坊。而君山一夜後教坊活下來的……

    當時她負責解決的除了羅姑,還有蘇長曦,她自然也同樣留了一手。可和她一起的沈雁回或許是因顧柔態度,最後又上前補了一指點絳脣。

    背對着他們的嶽織羅聽到了蘇長曦昏迷中的一聲悶哼,隨即再無聲息。

    蘇長曦定是死透了。她卻不敢回頭看上一眼,徑直離開。

    腳下的路忽然變得軟綿綿的,像踩在棉花上。迎着山腰的寒風,她的臉頰卻滾燙,是灼熱的淚水失控地溢出眼眶。

    奇怪,她這輩子從來沒流過淚的。

    ……從小撫養她的師兄師姐們,要麼沒有看到她長大的樣子,要麼相見不識的死在她手中。彈琵琶的任瑤岸也是強弩之末,想必敵不過顧柔與魔教的圍剿。他們沒有機會了。

    她沒再回去確認蘇長曦的屍體。

    因爲和顧柔一樣,她也無法面對自己親手殺了師兄師姐的事實。

    ……可謝釅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蘇長曦沒死!也像羅姑一樣被神祕人捉到了?

    欣賞着她從乍然猜到蘇長曦活着的驚喜,到轉瞬間的失望和擔憂,謝釅好心解釋道:“就是你想的那個彈阮人。不過他目前確實還沒在我們手裏,我們也是最近才發現他的蹤跡。猜猜他在哪?”

    “在哪?”顧不得顧柔在側,嶽織羅實在忍不住衝口而出。

    “他呀,他回拜火教了!”謝釅歡快地笑着,彷彿看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什麼?”嶽織羅更恐懼了:“他被桑哲抓回去了?”

    “不是抓回去,是主動回去!”謝釅比她更急迫地開口,一臉嘲諷:“你說好不好玩,他年輕時拼命從拜火教逃了出來,在中原受了一點挫折,就又灰溜溜回去啦!看來我們魔教比拜火教還可怕啊,哈哈哈哈……”

    他回拜火教了?嶽織羅無法相信。

    他回去做什麼?謝釅又是怎麼知道的?爲什麼會稱他爲“新的籌碼”?

    但謝釅卻一霎時收起笑意,不肯多說,只道:“只要我們合作順利,我會幫你把他帶回來。時候差不多了,動手吧。羅姑現在已經在你的人手裏了。”

    話音剛落,遠處一簇信彈燃起,嶽織羅知道那是屬下交接成功的訊號。看來謝釅還算信守承諾。

    接下來屬下會把羅姑轉移到此前和江朝歡約好的地方,她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至於蘇長曦,他一向是教坊九人中最有想法的,也無需自己操心。

    謝釅驚奇的發現嶽織羅轉過身後,周身的氣息遽然平靜下來,並沒有即將手刃仇人的快感或激動。

    “小柔。”

    他聽到嶽織羅這樣叫了顧柔一聲。

    “血親亦是血仇,我曾無數次設想過這一天,想象中的我總是毫不留情地把刀刃插入你的心口……可現在我做不到了。”

    ……不對,當謝釅忽然意識到不對時嶽織羅已經身形陡轉,一支玉笛架在了他的脖頸上,緊緊壓下!

    即便練了折紅英,也還是和她的實力相差太多啊,謝釅微惱自己大意,被她一招制服。但也明白自己武功本就遠遜於她,又有傷在身,無論如何也敵不過她的。只可惜謝桓站得太遠,也來不及出手。

    但他並不驚慌,反而誇張地“嘖”了一聲,嗤笑起來:“別告訴我你是要救顧柔啊!”

    看到這一幕,謝桓依舊立在原地,無聲無息,已經做好一死準備的顧柔瞳孔卻瞬間放大。

    “我做不到……她雖然是顧雲天的女兒,但也是姐姐的女兒……我相信此刻若換成師兄師姐他們,也一定下不去手……”

    嶽織羅的臉上也和他們一樣帶了一分迷茫,彷彿她的思緒並不比行動更快。她輕輕說着,卻不像是給謝釅解釋,而是在告訴自己。

    本是懷殺意而來的她,在看到遍身血污伏在地上的顧柔時心臟重重跳了一下,幾乎要撲出胸膛。

    她改變了主意。

    “哈,哈哈,真是怪了,嘴上天天喊着報仇,機會來了又捨不得了,你們教坊真好玩。”謝釅聞言仰頭笑了起來,絲毫不顧忌動作幅度過大使笛子壓入了自己皮肉、氣管,傳來鈍痛,“所以你是要以我爲人質,逼我放了她?”

    “正是這樣。”

    “好啊。”

    出乎意料的,謝釅並未討價還價,雖然他看起來並不是怕死的樣子。他忽然老老實實地往後縮了縮身子,讓脖頸離那危險的笛子遠了點,只伸出手來對着顧柔攤了攤手掌:

    “不過她能走出多遠、她走後你又如何脫身,你考慮過嗎?”

    確實沒有,因爲她原本的計劃是要殺掉顧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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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她相信顧柔只要還剩一口氣,都能逃得出去。至於自己……

    “聽到了嗎?你走吧。”這時,連遠處的謝桓也對顧柔說。

    “……我親手殺了舅舅。”顧柔剛開口,就被嶽織羅打斷了。

    “所以我依舊恨你,但我不會成爲你。善惡之報,如影隨形,你會得到應有的報償,絕不是因爲你五歲那年的事,而是你心智健全後出於自己意願做過的錯事。當然我手上的血腥遠比你多,也不配多說什麼,你自己的心已有審判。”

    自從嶽織羅失憶後,顧柔從沒聽過她說這麼長的一段話。可此刻她每說一句,顧柔極力填埋、遮掩的那塊骯髒之地就被揭開一點,在自己的注視下顯露無遺。

    “對不幸者的復仇,只是多此一舉。這樣可笑的輪迴,就在我這裏結束吧。”

    ……

    燃燒的雪漸漸熄滅,熾熱的印記隨風涼去,顧柔已經離開了很久。

    謝桓自然可以去追、或出手殺嶽織羅,但這就意味着犧牲謝釅,兩敗俱傷。

    架在謝釅脖頸上的笛子依舊紋絲不動,但倏然間,執笛之人的身子晃了一下,謝釅還沒反應過來,一抹玉色已經幻成虛影,嶽織羅與謝桓交上了手!

    “嘖,居然不殺我,卻去找死,教坊都怎麼回事?”謝釅揉了揉驟然放鬆而逸散開劇痛的脖頸,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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