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無視之人 >第三卷,萬年孤獨 (中)——我不是傳奇 第400章 活着
    又是這樣,大腦一片空白。

    他沒有萬里挑一的強健體魄,只不過是最普通的平凡人,甚至可以說他連一般人都比不上,他很久之前,有一個遠大的夢想,他要像正常人一樣活着,他不過現在,他已經沒有那樣的奢望了,目標也僅僅定格在了“活着”上。他有長期的心臟病,有時候就算沒有發作,呼吸時,心臟也是疼的。他一直生活在社會最底層,蓬頭垢面,略顯枯黃的頭髮已經很久沒有理過了。

    憔悴的像是幾天未曾休眠的臉上有厚厚的黑眼圈和不正常病態白,他太虛弱了,他像一隻被遺棄的野狗。其實對於他這種人來說,被老闆罵,被上級罰都不算什麼,只要他還有作用,他就會懷着可憐的希望活着。遺憾的是,上天從未眷顧於他,他如今沒有了工作,依靠着低薄的社會保障苟延殘喘,什麼尊嚴,什麼錢權,對於他來說都是遙不可及的,他只是想活着啊,卻連這個微不足道的小事都難以滿足。

    他想哭,連眼淚都沒有,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活着的,漠然的,麻木不仁的,行屍走肉的人世界,真的就是他所追求的、嚮往的世界嗎。如果活着並不能爲他帶來痛苦,而只有無窮無盡的悲傷,那他真的還需要活着嗎

    好壓抑,好恐懼。

    他的世界一片灰白,幻想和現實交織着,他什麼都分不清了。那些夢魘時常出現在他的眼前,他只有恐懼,什麼都沒有,至於抵抗,他的腦海中完全沒有這個觀念。他已經瘋了,他覺得活着是那麼的痛苦,而且他一點也不眷戀與生命,可最悲哀的是,他害怕死亡,無比的害怕死亡,明明不想活着,卻也不想死,呆呆地度過自己的每一天。

    當太陽落山,血紅色的夕陽灑滿天空,他的恐懼達到了極點。美麗的夕陽,只會讓他聯想到滿滿到漫漫的長夜,那是魔鬼出現的時候。他看着人們讚歎的美景,恐懼已經讓他停止了呼吸。

    有時候他也會在心中生起一絲絲的慶幸,他居然還會恐懼。曾經在一個無論如何也睡不着的恐懼的夜晚中,他蹲坐在街邊的角落中,呆呆的凝望着空無一人的街道,連恐懼都無法讓他產生心理波動了,他真的變成木頭人。他瘋狂的看那些人類歷史上赫赫有名的驚悚片,妄圖通過恐懼來喚他生而爲人的記憶。之前是有效的,他終於尋找到恐懼了,每到他恐懼到心臟幾乎驟停,這是他最爲開心的時光。

    又有的時候,直到他將那些最爲讓人毛骨悚然的影片、傳奇的故事背得滾瓜爛熟後,那些感受帶來的恐懼,也只成爲了低級的心理波動了,他知道他應該害怕,卻總是害怕不起來,連恐懼都會被剝奪了,他除了生命,他當真一無所有了,但,更可悲的是,他在恐懼時,恐懼自己的恐懼將會消失,這樣他就會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所以他爲了尋回對死亡的恐懼,拼命的尋找着恐懼。

    他也有很想追求的事,很想追求的東西,可惜他一直不知道那種感受到底暗示着什麼。有時候,在不眠的夜晚中,他對自己進行着精神催眠,催眠自己不要再對活着抱有那麼大的執念了。有時候他近乎成功,他將“深淵效應”發揮到極致,分明離死亡、離結束這一切痛苦只剩下一步之遙了,他卻被那些“好心的人們”給拯救了,自那以後,他再也沒有那樣接近成功的機會了。

    那天他失聲痛哭,淚如泉涌,“爲什麼,人分明有活着和死亡的權利,你們卻剝奪了我死亡的權利,這就是你們的倫理道德,社會準則嗎我就是想死罷了你們卻連死亡的權利都不給予我”

    救走他的那個高高帥氣有點呆萌的年輕警官一再安慰着他,他卻不爲所動,他只想哭,他又有揹負着沉重的“活着”的責任而活着了。自那以後,那個警官便經常來看望他了,給他租了一套房子,給他生命的基本保障,當然,這一切都是那個叫“鄭赫蕤”的人自己掏腰包做的事。

    鄭赫蕤曾請過世界上最頂級的心理醫生來治療他的心理疾病,最後,那個心理醫生瘋了,他的口中還喃喃着什麼“你們的生就是生嗎,人到底是爲了生而出現,還是爲了死而出現你們想要生,我只想要死。”據鄭赫蕤推測,這些話應該是他給心理醫生說的,但這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他也無能爲力,那雙絕望的、對一切失去希望的眼神逼退了許多頂級的心理醫生,他們不願意面對這個人,因爲他們知道,他們無法逃離那個人的邏輯,當他們走入他的邏輯之中,他們就再也掙脫不回來了。

    而他只是睜着沒有神采的眼鏡木然的注視着地面,“你們之所以不可能逃離我的邏輯,只是因爲,我是對的,你們是錯的,根本就沒有什麼詭辯,只是你們從未正眼面對過那個可怖的事實,寧願在被謊言裝飾的世界中活着,卻不敢面對真理。”

    那段恐懼消失的日子,是他最害怕的時候,他害怕死,卻失去了對“死”以外一切事情的恐懼,那本應該是他最好的機會,那個時候,他心中對於“死”的反彈降低到了最弱,如果抓緊機會,說不定他就終於能死了。但那個木然的時候,無論是生還是死,無論是呼吸還移動,他都失去興趣了,他只是像石雕一樣靠着牆。

    終於有一天心臟病突發,他被送進了醫院,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只不過鄭赫蕤似乎找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找回了他的恐懼,恐懼重新在他的身體中流淌,他只記得那個女人的脖子上戴着一個紫水晶吊墜。

    從那以後,他的生命中重新拾起了恐懼,不單單是對死亡的恐懼,還有對死亡的恐懼,對幻覺的恐懼,對黑夜的恐懼,快樂幾乎充滿了他的腦海。因爲恐懼,他不敢睡覺,不像過去一樣因爲麻木而不想睡覺。漫漫長夜中,他有了充足的時間思考自己的人生,思考這個世界,他覺得自己已經比這個世界上很多人聰明瞭,他讓鄭赫蕤給他買了很多的書,他的生命中只剩下了恐懼和死,因爲恐懼他所以活着,因爲書他可以消磨着恐懼。

    他看了無數的書,他真的覺得自己是天才,有些人們從未被揭開的謎題,他總是看一眼就看穿了真相,不是因爲他是天才,而是因爲他實在有太多的時間可以思考可以學習了,書實在是太多了,他覺得就算他自然死去了也不可能把書看完。有了這樣充足的時間,無可質疑的專注力,就算是普通人也變成天才了。

    有時候心臟病突發了,他昏倒在地上,等醒來時,他就當作自己已經休息過了。他是一位心理學專家,他調動着自己的身心去做那些無聊透頂的事,比如高高在上的揭開那些人們從未解出的數學、物理問題,然後用他一個id去發佈那些學說,他被冠爲21世紀最偉大的數學家和物理學家之一,從未有人見過他,但學術界的所有人都知道,也尊敬這位偉大的人。

    他只是想排解恐懼罷了,全身心投入時,其實他也挺快樂的,那似乎是一種比恐懼更能讓他活下來的力量,而且生活在這個無聊的世界上,他總得找些事做啊。

    最近他一直在試圖用一個什麼理論,解釋這世界的一切,聽說愛因斯坦也有過這樣的想法,用一個公式,一個理論,揭祕世界的本質,不過可惜,這位人類歷史上最偉大也是最聰明的科學家之一在完成這個任務之前就去世了,他也算接過了接力棒了。

    “那個公式一定是很美的,簡潔的,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那麼簡潔而美,上帝公式肯定也是如此,那爲什麼沒能解釋出來呢應該是人類的科學體系太落後了,以一己之力創造更完美的體系還是太困難了啊”

    他想將它命名爲“平衡論”,這是一個比“統一論”更耐人尋味的名字。

    其實,他一直知道,他最害怕的不是死亡,是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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