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翻一動不動,眼睛瞪得更大。
又過了一會兒,天地之間出現了一團淡淡的光暈,如夜色中的螢火,微弱卻又分明。光暈越來越大,漸漸露出一道銀白色的弧邊,月亮升了起來,在海面上照出一條銀色通道,一直延伸到山崖下,照亮了海港,照亮了虞翻的眼睛。
虞翻笑了,淚水卻奪眶而出。他一動不動,任由淚水沿着臉龐流淌,溼潤了鬍鬚,浸溼了衣襟。
過了許久,月亮浮出了海平面,海面吹起了微風,波光遴粼。涼風習習,吹乾了虞翻臉上的淚,也吹開了他的心。他緩緩站了起來,轉過身,卻發現孫策揹着手,靜靜地站在遠處。
虞翻遲疑了片刻,走上前,拱拱手。“將軍。”
孫策的目光從虞翻的臉上挪開去,看着將圓的明月。“收穫頗豐吧?”
虞翻一聲輕嘆。“醍醐灌頂,只是眼下還有點亂,不知從何說起。”
“不急,慢慢想。”孫策走了過來,與虞翻並肩而立。“仲翔,有人說,易者,上日下月,聖人仰觀天地,最容易看到的就是日月,陰晴圓缺,週而復始,看起來簡單,但裏面卻蘊藏着真正的道。真正的學問不在那些殘篇斷簡裏,而在我們看到的這天地萬物裏。但愚夫愚婦爲生活奔波,就像在草叢裏尋找草籽的雞,他們無法脫離大地,也就看不到大地。只有真正的智者才能像扶搖直上九萬里的大鵬一樣,跳出這大地的侷限,看到道的真相。”
虞翻轉頭看了孫策一眼,習慣性地哼了一聲,譏諷的話語涌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沉默半晌。“將軍所言雖然離經叛道,卻能直窺大道,這是生而知之,非後天所學能致。如果真有聖人,非將軍而誰?”
孫策斜睨着虞翻,撇了撇嘴,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但他沒有反駁虞翻,他的確有點像是生而知之,真要解釋給虞翻聽,虞翻也未必相信,就讓保持一點神祕感吧,將來有機會再慢慢解釋。
虞翻習慣性的擡槓。“就像這月亮,也能走近嗎?”
孫策眨眨眼睛。“我不知道能不能,但我可以去試,對吧?”
虞翻終究還是沒忍住,“嗤”了一聲。“將軍,愚公挖山最後還是靠天神幫忙纔將山搬走。僅憑他們一家人,不知道要挖到什麼時候呢。”
“不管到什麼時候,挖一點總會少一點吧?”
虞翻皺皺眉,欲言又止。
孫策又說道:“當然了,我也不贊成挖山,如果僅僅是因爲出行不方便,可以有更好的辦法去解決,但你不得不說這也是一個辦法,在你沒有更好的辦法之前,還是不要嘲笑愚公爲好,解決不了問題,只會站在一旁說風涼話的人最討厭了。”
虞翻翻了翻眼皮,又忍不住笑了起來,笑了兩聲,又是一聲輕嘆。“我也覺得只會坐而論道的人很討厭,只是不知道自己也是這種人。現在看來,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貽笑大方。”
孫策沉吟片刻,伸手拍拍虞翻的肩膀。“你能這麼想,總算我沒看錯人。行了,關於大道的事先放一邊,你慢慢去悟。有一些俗事,趁這個機會和你交個底。”
虞翻精神一振。“請將軍直言。”
“你文武雙全,應該能明白欲外強必先內壯的道理,荊州、豫州就是我的拳腳,吳會卻是我的臟腑。蔡瑁好利,但見識有限,顧雍穩重,但能力不足,都不足以主持吳會。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