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甚至懷疑,這裏面有朝廷安插的耳目。鍾繇也清楚這一點,他這麼說,就是要讓這些話傳到天子耳中。不平則鳴,這本來也沒什麼,批評天子也算不上什麼大罪,當初楊奇曾當着靈帝的面說他和桓帝一樣是昏君,鍾繇說一句用人如積薪又算得了什麼。可是批評天子用人方式,表示對天子不滿,這個思想傾向會讓天子懷疑他的忠誠。
“元常兄,君子慎獨。”荀彧加重語氣,提醒道。
鍾繇哼了一聲,卻也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向後院走去。荀彧跟了上去,兩人沉默地並肩而行。鍾繇的夫人孫氏上來行禮。荀彧還禮,又和鍾繇的兒子說了幾句話,孫氏帶着孩子退下。荀彧想了想,問鍾繇道:“你的長子元伯如果還活着,今年多大了?”
鍾繇神色一黯。“當弱冠矣。”
“我一直覺得元伯很像你,可惜天不假命,竟然染疫早夭。中平以來,潁川數經兵亂,家人離散,宗族敗落,新墳累累。元常,此天劫也,你我既爲士人,豈能坐視不理?但求天下太平,百姓安康,我們一時受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至於如此失態嗎?”
鍾繇睨了荀彧一眼。“你說是天劫,我卻覺得是人禍。去年豫州大疫,也沒見死那麼多人。”
“元常……”
鍾繇擡起手,打斷了荀彧。“文若,我知道我兩個外甥在豫州,是孫伯符的近侍,從妹婿郭奉孝更是孫伯符的心腹,我也時常接受孫將軍的饋贈,與他脫不清干係。不過我自認並未循私,一心爲陛下出力,爲何落得如此境遇?文若,潁川人各爲其主者不在少數,陛下這麼做,就不怕寒了潁川人心?”
劉曄是九江人,又是宗室,他和孫策沒有任何關係。天子信任他,言聽計從,未嘗不是一種取捨。可是正如鍾繇所說,潁川人散落四方,分屬不同陣營的事太普遍了,如果都加以排擠,那潁川人還能支持朝廷嗎?即使不是潁川人,這種情況也不少見,周瑜是孫策的大將,他的父親周異是不是也不能重用?
天子太心急了,失於計較。
兩人進了書房,鍾繇關上門,荀彧驚訝地發現屋裏雖然沒有點燈,卻依舊明亮,足以讀書寫字。他目光一掃,立刻發現了不同。南窗的窗棱間鑲嵌着一片片的琉璃,陽光透過琉璃照了進來,落在窗前的書案上,照得纖毫畢現。
“元常,你……這麼奢侈,是不是太過了?”
“奢侈?”鍾繇不屑一顧。“汝南郡學的學堂早就用上這種窗戶了。小兒用得,我用不得?”他瞅了荀彧一眼,笑道:“是不是有‘雖欲從之,末由也已’的感覺?”
荀彧顧不上鍾繇的調侃,驚問道:“所言當真?汝南郡學的學堂都用這種窗戶?”
“友若不是在孫策麾下嗎,你不信我,還能不信他,寫封家書問一問就是了。”
鍾繇在窗前坐下,將案上的書籍收拾一番,整理出一片空間。荀彧在他對面坐下,注意力卻在那些窗琉璃上,心頭震驚不已。琉璃雖然不如玉,但用來鑲窗戶還是太奢侈了。如果鍾繇所言屬實,汝南郡學的學堂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