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策行三國 >第2519章 御前軍議
    裴潛當晚留宿賈逵營中,兩人抱被而臥,說了半夜話。

    同爲河東降臣,一個是內臣,一個是外將,互通消息是情理之中的事。裴潛來前軍見賈逵也是擺在明處,毋須瞞人。

    同鄉就是一個天然的圈子。遠家越遠,這個圈子越牢固。在河東時,裴潛和賈逵還沒這麼親近。如今這個圈子還有擴大的趨勢,由同鄉擴展到同縣,再到同郡,甚至同州。天子身邊的軍師處、軍情處中就有荊州系、豫州系、青徐系和江東系四大派,明爭暗鬥,連天子都沒辦法解決,只能居中協調。

    裴潛說內朝的事,賈逵大多時候只是靜靜地聽,並不插話,看起來還有些走神。

    “梁道,軍中情形如何?”裴潛說得口乾,端起水杯喝水,順便用腳踹了踹賈逵,嘟囔了兩句。

    作爲河東人,他對南方的氣候很不適應,夏天悶熱也就罷了,冬天顯得格外陰冷,被子總是溼漉漉的。平日裏駐紮在陸地上已經很難受了,如今住在戰船上,更是陰冷徹骨。可是看賈逵,看起來卻愜意得很,似乎已經適應了這種生活,牀上的被子單薄得讓他懷疑會不會被凍死。

    賈逵一驚,回過神來,挪了挪身子,又將被角掖好。

    “陛下要出奇不意,反其道而行,當是不給曹操太多準備的機會,同時向荊楚大族交待,以彰顯戰事之艱難,消除好戰輕敵之心。如此看來,縱使益州之戰分出勝負,征伐也不會停止,只是走得更穩一些。”

    裴潛微怔,沉思片刻,隨即有些臉熱,點頭說道:“還是梁道看得透徹,我倒是迷了。”

    “大概是尚書檯的炭薪太充足了吧。”賈逵無聲而笑。“陛下爲你們想得太周全,未必是好事。”

    裴潛啞然失笑,也沒忘反嘲一句。“要說過猶不及,軍中遠勝尚書檯。全民尚武,好戰成風,不得不借這大江之水,讓你們冷靜冷靜。”

    賈逵哈哈一笑。“沒錯,知易行難,聖明如陛下亦不能兩全,難免有所偏頗,何況你我。你我皆是州郡之才,這治國平天下的事無能爲力,還是由陛下和諸公操心吧。”

    裴潛目光一閃,欲言又止。

    賈逵看了他一眼,又道:“文行,有機會,你還是轉到軍師處或者軍情處吧,尚書檯不適合你。”

    裴潛看了賈逵一眼,點了點頭。他來找賈逵,便有些想法。文采並非他所長,與陳琳、王粲等人無法相比。可是論事功,他自信比陳琳、王粲強很多,如果有機會進軍師處或者軍情處,他更能發揮優勢。

    最好是軍師處。如果能外放,做一督軍師,說不定還有機會跟着立功封侯。

    比如賈逵。以賈逵的能力,做大都督有點困難,也未必有這樣的機遇,萬人督卻是綽綽有餘。萬人督通常會配備軍師,若是作戰立了功,不僅萬人督可以加官進爵,軍師也有機會封侯。

    賈逵提出這個建議,等於是給他一個承諾。將來如果有機會,他們可以並肩作戰。

    當然,前提是他要能入軍師處。

    ——

    兩天後,孫策率領中軍到達夷陵。

    夷陵守將潘華收到命令,早早地出城相迎。孫策卻沒有在夷陵耽擱,讓潘華上了船,繼續前進,直到荊門山、虎門山。

    荊門山、虎門山是夷陵的西大門,也是西陵峽的東端。

    西陵峽又稱巴峽,是長江三峽中最長的一段,以險著稱,峽中有峽,灘中有灘,大大小小的險灘數十處,兼之水流湍急,一不小心便有觸礁的可能。

    不用深入西陵峽,在荊門山、虎門山的夾峙之下,看着滔滔江水,便能感受到西陵峽水流之急。別說溯水上行,能在江中保持平穩,不被水流沖走,就夠累人的。孫策的座艦比較大,兩側的三對輪槳、船尾的一對輪槳全速運行,捲起雪白的浪花,才能維持座艦平穩。再往上行,就不得不依賴縴夫了。

    下了錨,輪槳慢慢停止,擊水聲漸息,只剩下江水嘩嘩作響。

    就在江心,孫策召開了軍師處的第一次會議。

    除了軍師處、軍情處的軍師、參軍,與會的還有前將軍朱桓部及江陵戰區都尉以上的將領,總數逾百人,平日裏用來議事的艙室擠不下,孫策便轉移到了甲板上。

    看着巫山,吹着春風,聽着江濤,自有一番身臨戰場的感覺。

    會議開始之前,孫權站在飛廬上,憑欄而立,看着滾滾東去的江水,心頭有些忐忑。裴潛還沒給他答覆,賈逵願不願意助他一臂之力,他心裏沒底。如果賈逵不肯,那他就只能孤軍奮戰了。

    我怎麼會誇下那樣的海口?孫權再一次嘆息。

    朱桓走了過來,看看孫權,又看看站在下層甲板上的賈逵、孫觀等人,皺了皺眉。“馬上要議事了,大王怎麼沒下去和他們說說話,交換一下意見?”

    孫權苦笑,不答反問。“將軍對此戰怎麼看?”

    朱桓轉身,雙手輕拍欄杆,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有中軍水師在,水戰毋須我前軍費心。我等只要能操好舟,別自亂陣腳,登陸後攻城掠地便是了。”他低下頭,看看湍急的江水。“江水雖急,畢竟有例可循,只要小心些,不會有什麼問題。”

    孫權瞥了一眼四周,低聲說道:“若大王將初戰的任務交給前軍呢?”

    朱桓詫異地轉過頭,欲言又止,半晌才道:“陛下的意思?”

    “將軍,中軍水師組建不到一年,麋、陳二位以前都是行海船的,並不熟悉三峽水情。論三峽水戰,誰能勝過甘安東?他當年逆水而上都吃了虧,新組建的中軍水師又能強到哪兒去?”

    朱桓摸摸頭,有些猶豫。孫權說得有理,就三峽而言,中軍水師最多有整體實力,具體到營規模,未必比他們強不到哪兒去。這麼說,規模較小的初戰很可能會讓前軍上。

    這是機會,也是考驗。

    “所以你主動求戰,要爭首功?”

    孫權嘴裏發苦,卻不能在朱桓面前示弱,只是淡然地點了點頭。

    朱桓思索片刻,又道:“首功是重要,不過也不能急,還是要按章程來。雖說你和陛下有約在先,可是勝負難料,陛下最看重的還是你的能力,並非簡單的勝負。只要你該做的都做了,而且做得出色,就算戰場上有些挫折,陛下也不會吹毛求疵,逼你歸國。”

    朱桓拍拍孫權的肩膀。“陛下對你的愛護不亞於左右都護。你放輕鬆些。”

    孫權感激地點點頭。

    兩人正說着,身後傳來腳步聲,他們連忙停住,回身一看,正好看到孫策從艙中走出,身邊跟着中軍水師督麋芳、長史陳矯。裴潛也在其中,和兩個尚書郎站在一起。見孫權看過去,裴潛不動聲色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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