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拐角中,紀容華安靜的站在這裏,望着前方透出微光的門縫。
“蘇小姐的傷恢復的很好,已經拆石膏了,不過……”紀容華微微頓了下,才說道:“情緒不是很好,這些天都沒有開口說過話,喫的東西也很少……”
看的出,這次事情對她的衝擊很大。
一個活人在她面前死去,還有一個人爲了救她險些死去,按照蘇璃的性格,恐怕沒那麼容易輕易放開這一切。
紀容華能理解蘇璃此刻的感受,因爲她有一位外甥就在軍旅裏當兵,有次回家的時候說過——
一位戰友因爲演戲事故,死在他的身旁,他連續一個月都喫不下飯,每天晚上都能夢到那名戰友死去的慘狀,爲此甚至萌生出了退役的念頭,最後多虧了其他戰友和班長還有心理醫生的幫助,才走出了陰影。
可是蘇璃呢?
她的身旁沒有任何人……
恐怕正是因爲這樣,她才固執的將一切責任推到楚向北身上。
紀容華也不是很瞭解這事的內情,只能憑感覺做出這些推測。
“把電話給她。”楚向北沉默了一陣,才說。
紀容華點頭,躡手躡腳的走到蘇璃房間的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一如這些天那樣,門內沒有任何迴應。
紀容華緩緩推開門。
屋裏一片安靜明亮,整整齊齊的,彷彿根本沒有人居住。
她向裏走去,推開臥室房間的門。
整個房間一目瞭然。房間整潔,沒有預想中該有的凌亂,也沒有亂七八糟的東西,只有一本被翻開的書安靜的躺在桌子上。
紀容華認識那本書,據說是蘇璃父親留下的遺物。
寬大柔。軟的牀上,被子包成的繭躺在上面,一動不動。
紀容華輕輕拍拍被子的邊角,語氣低緩的說:“蘇小姐,先生的電話……”
牀上的“繭”猛地動了一下,被子被大力掀開,露出藏在裏面的蘇璃,通紅的眼睛,蒼白的面龐,短短几天而已,整個人肉眼可見的消瘦下去了一圈,看着紀容華有些心疼。
“你終於肯給我打電話了,是因爲心虛嗎?”蘇璃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眼淚就從臉龐滑下,她感覺到自己被最信任的人所欺騙。
“不是。”楚向北低沉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
“騙人!”
“沒有!”
堅決的聲音讓蘇璃一時愣住了。
“關於這件事的開始,是我發現了醫學部在連年虧空。研究機構作爲吸金巨獸,虧空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連年虧空就顯得很不正常了,而且我注意到,每當有新藥即將研製成功時,市面總會有同一種類型的新藥問世。”
楚向北淡淡的說着:“這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我當然不會天真的認爲全世界都沒有比我們國家醫學部更尖
端,更優秀的醫學研究機構,但是作爲我們國家最頂尖的研究機構,這麼多年來,只有一些不疼不癢的成績能拿出來,不是很奇怪嗎?”
上官威?
蘇璃愣了一下,他不是上官婉的父親嗎?而上官婉,不正是楚向北曾經的未婚妻嗎?
“當你提出要進入醫學部的時候,我一開始並不同意,並不是因爲我不信任你,而是因爲我不信任除了你以外的人,但你當時的話,還有行動讓我心軟了下來,事實上,我對醫學部根本沒抱任何希望,之所以要你將所有資料轉交給我,是因爲我在別處和另一家研究機構合作,雷軍忽然反水,以及接下來的事情,都是意料之外的情況……”
“那你爲什麼還要對我說那些話?”蘇璃不可置信的問道。
楚向北不止一次說過,如果她這邊進度夠好,他那邊也會更加輕鬆,回來的也會更早……
“因爲我不想讓那些事情沾染到你!”楚向北的話擲地有聲,也讓蘇璃一瞬間呆在了原處。
“你應該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齷齪,有政治的地方,就一定會有鬥爭。我不想你揹負這些不屬於你的負擔,你只需要和大家開心的生活,享受着平靜生活就好。”
“即便這樣,還是讓你不止一次受到了傷害。這兩天,我也想了很多,所以我已經告訴紀容華了,不再限制你的自由,如果你想走……隨時可以離開。”楚向北的呼吸在中間微微停滯了片刻,纔將這一句話說完。
一瞬間,有一種空蕩蕩的感覺從心底升起,快速傳遍了身體裏的每一根神經,酥。麻,酸辣,五味雜陳。
心裏翻轉複雜,楚向北的臉卻像平時一樣冷靜,讓人無法猜透他到底是開玩笑,還是真的很認真地說出這句話。
蘇璃自己也曾經多次想過,當下一次楚向北打來電話的時候,他會和自己說什麼,怎麼解釋自己的行爲。
她本來以爲,楚向北會是她想的那樣,給她一個完美無缺的解釋和理由……
可是,她想了無數種可能,卻唯獨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句話。
如果你想要走,隨時可以離開……
言下之意是什麼呢?
分手吧,我們互不打擾。
那邊的蘇璃陷入震驚,沒有說話,楚向北也沒有說話。
他安靜的站在原地,連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爲什麼鬼使神差地說出這樣的話來。蘇璃對自己來說是不一樣的,這一點他向來是知道的。
只是,這種不一樣到底到了怎樣的程度,他沒有想過,也不敢去想。因爲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情況,一次次的讓蘇璃遇到危險,一次次的抱有僥倖心理,覺得這是最後一次了,於是從不去揭破自己心間的那一層紙。
但是,今天,他卻不由自主地說了這樣的話。是因爲那三名外國僱傭軍,讓他想到了他以前不會去想的事情嗎?還是隻是因爲自己本身的失常?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過了很久,蘇璃纔回過神,說道:“楚向北,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