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狼子野星 >第186章 這樣的唐家
    書房的燈透出一點暖意的黃調,是柔白。柔白的光落到剔透的翡翠上,將它逼人的晶瑩中和了一些,使昂貴的玉石展現出雅緻的親切感。比起層層安防圍護的翡翠寶石,這一副瑩綠的棋子其實更顯高貴。

    未必在於成色,而是它就這樣被稀鬆平常地使用着。

    原來唐家是這樣的唐家。

    蘇星九的態度讓蔣穎傑有挫敗感。

    她從前的生活很難使她生出這種感受,直到她如今年紀也不小了,她的父母帶她出來應酬交遊,就撞上唐家這樣的硬柱子。

    蔣家一貫以雄厚的投資實力在生意場上很喫得開,她遇到的人也大多看在她父親的面子上捧着她。

    不得不承認,她對唐牧深生出興趣的主要原因在於挑戰和征服。

    這樣不待見她的男人不多的。

    可唐家,不只是唐牧深,連一個領養回來的外人都不把她當回事。但她又很清楚,自己是不能鬧的,她爸爸對唐家的態度她看在眼裏,他來別人家裏做客,甚至倒過來給那位唐老爺子倒茶。

    唐家給他們面子,是對外人的禮數;若是不給,他們家能跟人硬槓嗎?

    這是傾覆的危險,她不敢賭。

    所以蘇星九那樣嗆她,就只能忍着。

    蔣穎傑開始考慮自己的處境與行事作風,她一貫張揚,也曾以爲富家公子哥們多少都喫她這一套。或許她該反思,唐牧深對她不冷不熱,是否只是一種明面上的禮節?他未必真的忌憚蔣家。

    棋下到一半,唐牧深出去倒水,她跟了出去。

    “牧深,對不起。我確實是想要知道你和她的關係纔會那樣說,我想,我很沒有禮貌,對不起。”她深深吸氣,大約是第一次做這種事,臉色發紅。

    唐牧深倒是沒料到這位趾高氣昂的大小姐能有這樣的時候,他莫名在她身上看到一種影子——蘇星九也會這樣,對意識到錯誤的事情,利落乾脆地道歉。

    這件事沒有較勁的必要。

    他神色和緩地點頭,“沒事。”

    蔣穎傑對他笑,“你不會因爲這個討厭我吧?”

    唐牧深一貫的面無表情,“不會。”

    她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又去到書房。唐牧深則站了一會,他隱約聽到樓上有打鬥聲,就走上去看。

    二樓的健身房裏,暖氣充足,蘇星九和池弈驍竟是在打架。

    兩人都脫了外套。

    池弈驍長手長腳的,微微氣喘,動作卻行雲流水,一招一式都帶有閒散的意味。蘇星九不管怎麼朝他發動攻擊,總被他格擋回來。過上三四個回合,他就給她喂一招。看兩人打鬥的模樣,大約是池弈驍在教她。

    唐牧深看了一會,悄悄走開。

    一局棋下完時,蔣家三口提出離開,正好蘇星九和池弈驍從樓上走下來,也要走。

    唐老爺子皺起眉:“纔回來多久,不着家。你們兩個今天就睡在這。”唐牧深和唐牧邇兄弟出門送客,老爺子則吩咐陸伯,“去收拾下房間,老七的和小九的。”

    管家還沒走開,池弈驍道:“我睡她房間裏。”

    蘇星九瞪了他一眼。

    唐老爺子卻什麼話都沒說,走開了。

    陸伯就懂了,他上樓只收拾了蘇星九的房間。

    蔣家三口離開後,唐牧深也開車走人,他去了酒吧。

    一個光怪陸離,沒有時間概念的地方。他一向不喜熱鬧,故而到酒吧也會選安靜的店,一點點燈光,聊勝於無,坐在卡座上,四周圍暗得看不清。

    燈光落在大理石桌面,把酒瓶與酒杯照映得清楚。

    他抽着煙,一言不發,一杯又一杯喝酒,感到一點醉意的時候,本想掏出手機給許承電話,但想到健身房打架的兩個人,他忍住了。

    唐牧深是幾乎會把任何事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人,他就算是像今天這樣想要喝醉酒,也會在感到醉意時安排許承來接他回去。

    他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因爲他是這樣的唐牧深,所以理所當然地失去蘇星九。

    在這個問題上,他始終充滿探究精神,沒有放過自己。

    大理石桌面上的酒空了兩瓶,酒吧裏昏暗的燈光開始變得炫目,唐牧深睜開眼看去,蘇星九在七彩星光裏向他走來,她在他面前傾下身,溫柔地問道:“牧深,你還好嗎?”

    他小心地握住她的手,露出一個苦笑,“我不太好,你留下來陪我。”

    面前的女人沒有說話,也沒有抽出她的手。

    他默然一陣後放開她,“他在等你回去。”一面又混混沌沌想,醉了的人可以這樣思路清晰嗎?

    出乎意料,女人在他身邊坐下來,身上有一陣玫瑰香氣,唐牧深湊過去聞了一聞,“小九,你喜歡玫瑰香了?我記得……你喜歡的是山茶花。半山腰上,滿滿都是,你不在的時候,它們被打理得很好,好像在等你回來。”

    女人的目光中透出心疼,一貫冰山臉的唐牧深有如銅牆鐵壁,而面前的男人,深夜獨自買醉,竟還能分辨心上人的氣息。

    她的手伸到他背後,男人就把腦袋靠在她肩頭。

    他還說話:“黑色調的房間不太好,我掛了一幅向日葵。”

    清醒的唐牧深永遠不會說這樣瑣碎的話題。

    女人道:“向日葵很好看。”

    唐牧深皺了皺眉,“你感冒了嗎?聲音有些啞,喫點藥,現在壓下去病症是最合適的時候,等到了流鼻涕又流眼淚的那會,你就得喫苦了。老是那樣,以前多少次叫你注意,你從來不上心。”

    他擡起頭來,眼眸微紅,面前女人的五官並不是他熟悉的樣子,大約是酒喝得太多,連她的樣子都看不清。但他知道,是她,一定是蘇星九。

    不管誰來,都是蘇星九。

    微涼的手與他眼中的熾熱並不相襯,他輕輕撫上她光滑的臉,珍視而疼惜,“他對你好不好?他對你不好吧,讓你捨得離開他一次。”眼中的淚落下來,“九兒,深哥哥沒有保護好你。對不起……”

    他無助地縮回手,像個孩子那樣蜷縮起來,抖動的肩膀是他從不示人的脆弱。

    幽暗的燈光下,女人手臂上的玫瑰刺青若隱若現。

    她幾乎失語。這樣的唐牧深是她從未看過甚至從未猜測過的,他看着她的目光那樣深情又小心,甚至帶着難以想象的卑微。

    熾熱,真實又綿長的感情像是幾百個洋蔥戰士對她發起攻擊,她說不出話,只有不停地流淚。

    一個男人情到深處的模樣是很有魅力的,哪怕他深情的對象是別人,哪怕他哭得像個無措的少年,他依然散發出動人心魄的吸引力。比起西裝革履,光鮮亮麗的他,眼前的這個男人更使人動心。

    發自肺腑的,也許牽動整個下半生的那種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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