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弈驍和茶叔坐在客廳裏聊天說話。
說了一陣生意的事後,茶叔感嘆:“沒想到,池先生你意外落在這海島,遇上小星,真是天作之緣。有些事,大概真是註定好的。”
池弈驍從來不信這些,“就是巧合,碰上了。要是註定,更早遇到纔算註定。”
茶叔眉毛一揚,“不知池先生和小星……在一起多久了?”
“不久,幾個月。”他喝一口茶,笑容淺淡,“所以對阿星知道的還不多。”
茶叔微怔,就笑笑,“小星她孤零零一個女孩子,從前在國,是被領養的。她父母親生前欠下許多債務,人死了,那些債主還不肯放過她,一路追殺她。池先生您也知道,生門……會救助一些人。”
“救助她的是教授和那位桑姨兩個人?”
“噢,還有一個心理輔導師。小星那時還小,受到了過度驚嚇。”
“那位心理輔導師對她的幫助很大。”池弈驍說話有一種氣場,有些話聽起來普通,實則深意。
茶叔的笑容就有點勉強,“是,心理輔導和創傷修復,也是很難,需要耐心和技巧。”
池弈驍把茶杯往桌上一放,略過這話題:“阿星之前說,要在這島上待兩年。明年春天,似乎時間就到了。”
“是,這是小星與……那位醫師的約定。其實也不叫約定,她任何時候要走,都是可以的。”
“她許的約定她是要遵守的。”池弈驍懶散地把雙手交疊在一起,“所以明年春天,我會帶她走。”
茶叔一點也不驚訝,點頭道:“小星她也同意了?”
“自然。”
“那就好。”
池弈驍笑了笑,“我該謝謝教授對我這樣放心。”
“池先生哪裏的話。”茶叔看了眼在廚房忙得不亦樂乎的蘇星九,“只要是小星她自己願意的事,我和有桑都是支持的。這丫頭很不容易,只要她開心,什麼都好。”
“教授在哪裏找到的她?”
茶叔輕嘆,“一個樹林子裏,我常年在外面奔走,那次也是巧合遇上了。小星她在幾隻死馬鹿中間躺着,那些馬鹿大概給獵人打死後沒帶回去,爛了一半。她就在臭氣熏天的腐肉裏,我路過的時候她在發抖,就看到了。”
池弈驍的臉色不太好看,“追殺她的是什麼人?”
“一些兇惡的流氓,都是亡命之徒。已經讓人教訓了。”
男人眸中的怒氣有所緩解,臉色卻還發冷。
茶叔試圖緩和氣氛,“池先生,生門也有規矩和原則,成年人欺負小女孩子,怎麼都是該的。以後,小星跟你走,就請你多多關照了。”
“嗯。”池弈驍果然臉色緩和些。
兩人正說話,蘇星九從旁竄出來,她手裏兩根牙籤戳着兩顆肉丸,一顆遞給茶叔,一顆則捏在手裏逗池弈驍,“池先生,請你說一下和小星在一起的感想。”
他陰鬱的臉就立刻放晴,把女孩摟過來,“你炸的丸子?”
“不是,桑姨炸的!”她把肉丸塞他嘴裏,“好喫嗎?”
“嗯,比你做的好喫。”
“那當然了!”
兩人膩歪,茶叔就順勢走開去廚房幫忙。
蘇星九賴在池弈驍懷裏,“我喜歡這樣子過年在一起,你喜歡嗎?”
他沒說喜歡,但是握住她的手,“你喜歡就好。”
蘇星九坐起身,“那你呢?你喜歡什麼?”
“什麼做什麼?我當然要知道你喜歡啊。以後還要過好多個年,我喜歡這樣你陪我,你喜歡哪樣我陪你!”
池弈驍的目光像是冬天曬過陽光的棉被,披在她身上,“你陪我。”
“是啊,我陪你。”她當即說道,轉而領悟,摟住他的脖子,“噢你是這個意思!那明年就我們兩個人過,就我陪你!”
“後年呢?”
“後年……”
正說着話,大門被人撞開,一個活潑的聲音叫道:“老大!”
蘇星九和池弈驍向門口看去,是那個叫諸葛的孩子,還揹着書包,身後有兩個彪形大漢,正是之前去挪威救她的人。
小諸葛眉頭一皺,走到兩人面前,絲毫不感到自己身上幾千瓦的光芒,“你,你這個臭女人,爲什麼坐在我老大腿上?”
“這不很明顯嗎?”蘇星九另一隻手也摟池弈驍的脖子,“你老大喜歡我。”
“老大!”小諸葛瞪起眼睛,不甘地看向池弈驍。
他一隻手扶着蘇星九的腰,另一隻手在小諸葛腦袋一拍:“男人不要嘰嘰喳喳地問八卦,叫人。”
小諸葛昂着脖子:“我不叫!她纔多大?”
“我二十一歲!你纔多大?”
“你……”小諸葛看着她和老大的親暱模樣,在內心接受事實,但臉上依然倔強,“我纔不叫你,政哥呢?”
“廚房。”蘇星九也不跟他計較,從池弈驍身上跳下來,倒了幾杯熱水給隨後進門的兩人,“喝水可以嗎?坐一會,晚飯還沒好。等下一起喫吧?”
那兩人還是照例先看池弈驍,再點頭,“謝謝星小姐。”
“別客氣,我還沒好好謝你們救了我。”她在櫃子裏翻來倒去,找出兩罐子池弈驍給她買來的糖和酥餅,“喫一點墊墊肚子,你們老大買的,保準好喫。”
兩人都很和氣對她笑。
池弈驍愛看她這小媳婦模樣,也不說話。
廚房忙得不可開交,多了三個人喫飯,樸有桑又是個愛操心的性格,就臨時決定加菜。她端出熱乎乎的油糯米飯往大桌子上一放,“手上閒着的人都過來,捏飯糰。旁邊這些是配菜,你們照着自己喜好捏,都捏好看點。”
桌上還有一碟洗乾淨的銅錢,攏共五個。
“銅錢捏進飯糰裏,晚上誰喫到了,新年誰發財。”
蘇星九覺得有趣,眼睛放光地拉着池弈驍走到桌邊,她洗乾淨手,抓起一把飯,看到池弈驍也要伸手,就攔他:“這個油膩膩的。”
他輕笑,“沒那麼多事。”
蘇星九就專注捏飯糰。
只有平日熟悉池弈驍的幾個人知道,老大從前近乎變態的潔癖似乎在慢慢緩和。
尤其小諸葛。他大概很難忘記那一次老大因爲玻璃桌上一丁點的油跡就掏出槍把整張桌子都打崩裂了,而那點油跡則是因爲那天老大剛好在家,打開窗簾,陽光曬到桌面,恰好顯現。那件事,政河也記得,他爲此換了整個班子的幫傭。
憑心而論,池弈驍從前的潔癖是有精神疾病的意味,他受不了哪怕一丁點的髒污,除了血跡。後來薩拉查先生給他安排心理醫師,漸有好轉。但薩拉查先生走後,他還是會間歇發作。
自從遇上星小姐,他發作的次數更少一些。
大約每一個怪癖背後都牽動着一個心裏的創口,那創口漸趨癒合,怪癖自然也就不那麼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