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精力與心思有限。
g曾說那些實驗數據非常專業。蘇星九聯想到之前肖明明給自己催眠治療和他在三樓實驗室的模樣,大概對他的性格有些瞭解——他專於科學,不擅人心。
ken就不一樣了,語言學涉及到溝通與心理,出幺蛾子的概率更大。
她把筆往辦公桌上一丟,“你的催眠術,是跟小秦爺學的吧?神經學纔是你的本職。”
肖明明表情裏的疑惑就更深了。
“小秦爺也對我用過催眠術,術有深淺。他解讀人心,比你更精通。”
“是他教我的。”
“爲什麼來給我催眠?”
“我聽到你的案例情況後,就知道你的記憶是他動的手。”肖明明說話時,有一種奇異的自豪感,不禁讓蘇星九對他側目,“這種手法在全世界範圍內,只有他會。我知道是他,一定是他。”
“所以你特意來治療我,想引起他的注意?”
肖明明沒有接這個話茬,他低下頭。
蘇星九又有點領悟到,“還是你想挖掘我的記憶,看看……他愛誰?”
他聞言像是被踩中尾巴,激得想要站起身來,卻因爲剛剛的一頓打,屁股剛離開地面,就又紮紮實實地跌坐下去。他竟然紅了耳朵,梗直脖子用嘶啞難聽的聲音吼道:“你少跟我炫耀!”
和方纔求饒的男人,彷彿是兩個人。
蘇星九感到可笑,無聊地瞥了他一眼,“救命之恩,以身相報,是什麼年代的事情了?你還信這個?”
“你什麼意思?”
“姓肖的,如果我現在告訴你,我不愛他,他也從沒追求過我,你會是什麼心情?”
“你說什麼?”肖明明以最大限度瞪着他的眼睛,疼得他一陣齜牙咧嘴,他又捂着眼睛和嘴角擡頭,“你說的是真的?”
“瞎喫飛醋,還殃及茶叔,你可真有個好使的腦袋!”她說着話,驟然發怒,倚着辦公桌的身體霎時站直,一腳揣在他額頭,“茶叔的仇,我永遠記着!但今天,我放過你。”
他像是被抽了根筋,軟趴趴的身體承受着拳腳,“怎麼會這樣?不可能的。他千方百計救你,把你藏得那麼好,他……你,你是誰?”
“現在想明白了?”
蘇星九冰冷地瞪了他一眼,什麼話都沒有再說。她走到門口,對本和李吩咐:“放了他,在茶叔被轉移之前,他不能出這間辦公室。”
“好的,秦小姐。”
蘇星九走出去後,肖明明像得了失心瘋,一身血呼啦碴地爬到門口想追出去,被兩堵堅硬的肉牆擋住,他趴在地上喊:“她是秦醒?她就是秦醒!你們剛剛叫她秦小姐,她就是秦醒是不是?!”
他像瘋了般,坐在地上又哭又喊,“是秦醒,是她……”
蘇星九走到三樓,肖明明那嘶啞難聽的聲音已然聽不見。茶叔的轉移工作接近收尾,g滿頭大汗地在操作機器和連接着茶叔腦袋的輸液管。
她站在門口看,池弈驍走過來,把她從頭到尾檢查了遍,“姓肖的,帶回去了?”
“沒有。我把他放了。”
池弈驍挑眉。
“他是個棋子。背後的人,我沒有猜錯的話,是ken。ken旁敲側擊問過我資料的事情,肖明明連這點都毫不知情。他不在乎秦醒,只在乎被他的小秦爺救起的蘇星九,是不是他的情敵。”
“嗯。我要把他背後的人釣出來。”
“還是不高興。”池弈驍摸到她的臉,有些涼。
蘇星九沉默了一會,眼睛盯着病牀上瘦成杆的茶叔,“他把茶叔折磨成這樣,剛剛……我真的想殺了他。但,我下不去手。我怎麼會關心一個作惡者的立場,茶叔已經變成這樣了,就算那王八蛋有一萬個苦衷,又怎麼樣?”
施害者的苦衷從來都不該是暴行被原諒的理由。
池弈驍把她抱在懷裏,“所以你跟他不一樣。”
蘇星九語露委屈,“我不想要這種不一樣。看看茶叔,我就討厭我這樣。我應該殺了他,我應該殺了他!”
池弈驍吻在她額頭,輕輕擦去她的眼淚,“不如,我們等茶叔醒來。他醒過來,告訴你,他恨肖明明,我陪你去把他殺了。”
蘇星九從他懷裏擡頭,看到琥珀色眼睛裏的溫度,心裏的煩躁與恨慢慢平復下來。
茶叔的轉移工作在大半個小時後完成,g帶來了他近些年研製的新式機器,原理類同肖明明的大傢伙,在供能上稍顯不足,但大致可以保證茶叔的生命安全。茶叔被轉移時,g給他注射了藥劑,使他陷入深度睡眠,因爲拔插管的過程會造成疼痛。
茶叔被轉移到海邊別墅。
二層的兩間房間被打通並進行改造,成爲適合他的“休養病房”。
半夜時分,蘇星九坐在病牀邊看着瘦骨嶙峋的茶叔,埋在牀邊無聲地哭泣。
池弈驍和g在門口站了會,g悄聲問他:“你不去安慰她?”
“她現在需要自己的空間。”池弈驍說着把門輕輕掩上,“去書房。茶叔的後續治療方案,需要什麼,要做什麼,你儘管提。”
蘇星九在病房裏待了一個多小時。
茶叔身上的藥劑效力雖然過去,但他始終昏迷不醒,這應該是神經實驗的後遺症。
她來到池弈驍的書房,他和g正在討論後續的治療方案並安排治療醫師與醫護的細節。她朝兩人點了下頭,沒有打擾,來到陽臺上。
弦月高懸,似一隻眯起的眼睛,清冷冷注視着人間。
她看了會,給溏心蛋發了條信息:茶叔在我這裏,你可以出現了。
他之所以對營救茶叔的計劃表現消極,是他心裏明白,只要他出現去救人,肖明明的防備乃至背後黑手的指點也許會不擇手段地加諸於茶叔,到時恐怕只能得到一具冰冷的屍體。趁着他們都還不知道蘇星九的底細與動機,她出手救人是最合適的。
溏心蛋未必是有事處理才走開,大概是故意轉移對方的視線和注意力,這算是給她助攻了。
然而想清楚這點,卻讓蘇星九更有心理負擔。
茶叔被抓走不是近來的事,他竟然捨得讓茶叔在他們手裏多年,而不願意到國找她。
他寧可自己頂着犧牲茶叔的危險,也不願意把她的記憶喚醒,就因爲四年前是她主動求他覆蓋記憶。
這種縱容與愛護,幾乎到了殘忍的地步。
她如何承受?
會這樣愛護她的人,有池弈驍一個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