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星九的心情經歷最初的翻涌過後慢慢平靜。
原來,一個人死後就是這樣一坨骨肉而已。
他可以被一塊塊拆卸,也可以被一塊塊拼接回去,就好像任何一種動物屍體,是一堆不再流血的枯骨與死肉。
所謂的靈魂,就好像只是人們生前的臆想,威廉若是有靈魂,看到這樣的場面他會是什麼反應?他看到巴頓呢?
蘇星九這樣想着,又覺得自己有點多愁善感。
她和威廉幾乎沒有什麼交情,或許是懷孕的女人容易牽動情緒吧。
不知道站了多久,身邊的巴頓率先挪開步子,他走向旁邊的房間——這個房間只擺放着簡單的桌椅,桌子上有點心,大約是用來做休息室的。
巴頓在最大的那把椅子上坐下,“威廉是被炸死的。”
和池弈驍的說法一樣。
但這句話說完後,巴頓擡起頭來看蘇星九,在這個瞬間,她幾乎是下意識地瞪大眼睛,問出在池弈驍面前問過的那句話“炸死的人怎麼可能是全屍?”
她的心跳劇烈。
巴頓的藍眼睛望着她,要把她看穿似的,看了一陣,他又沉默。
蘇星九調整自己的呼吸,幸虧急中生智地表現出驚訝了。否則,巴頓的懷疑種子一定會種在池弈驍身上。他昨天睡在中心酒店的事,巴頓一定知道,甚至是他故意默許的——這傢伙在懷疑池弈驍!
可爲什麼呢?
威廉被炸死,他怎麼會在驗屍報告出來前就開始懷疑池弈驍?
很快,蘇星九的疑慮就得到了解答。
初級驗屍報告送到的時候,時針正指向七點。
報告顯示,威廉·巴頓是被一種芯片炸彈炸死的,這種炸彈能夠附着於人的身上,通過皮膚進入血液,定時引爆血管。與其說是被炸死,不如說是流血殆盡而死。而這種芯片炸彈的相關信息,報告寫道“未知”。
不祥的預感加深。
蘇星九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腦袋裏的那些資料,怕不是有一個模塊是這芯片炸彈的玩意兒?
她突然就理解當年sue和牧深媽媽的動機。
科學是雙刃劍,但我們永遠無法確保它是否存在於正義的手中。現實也往往給予我們悲觀的預測,但凡涉及巨大的利益,正義總是遲到甚至缺席。
可這些研究毫無疑問是苦心孤詣的心血,直接毀掉,哪裏捨得?
大約是因此,李曉帆和sue把這個問題交給了後人。
她們用盡一切力量把這些危險資料藏起來,留待後世去發掘使用。蘇星九又想到那五個盒子,恐怕就是李曉帆不放心,留給後代的忠告。
那麼問題就來了,資料提取僅有一份,業已銷燬,這個芯片炸彈是怎麼出現的?
蘇星九翻完報告就陷入沉思。
巴頓把厚厚的一疊報告紙扔到桌上,他揮了揮手,其他人就都退出去。這房間只剩下他和蘇星九兩人。
“芯片炸彈在十年前出現過。”
……什麼意思?
這個時間節點似乎跟她不搭界?
“獨狼在軍事領域的崛起,就是靠這芯片炸彈的盛名。如果沒有這個芯片炸彈面世,世界上那麼多軍火商,爲何是獨狼以如此快的速度佔領市場?薩拉查經營了一輩子也沒有把獨狼的業務擴充到今天的地步,是因爲他蠢嗎?沒有人會這樣認爲。”
……
蘇星九的心裏發涼。
“巴頓將軍,您的意思是?”
“不如我們來猜猜,爲什麼芯片炸彈如今在世界上銷聲匿跡了?”
“聯合國的阻止。”蘇星九想也沒想就回答說,“這個炸彈的危險性超出了普通武器數十倍,甚至還不止。聯合國不可能對此坐視不管。”
巴頓冷哼,“你知道它是誰設計的?”
蘇星九的臉色沉着下來,“巴頓將軍既然說到這裏了,嫌疑人只有一個不是嗎?在威廉死前接觸過他,又是芯片炸彈的主設計。”
所以這老狐狸根本就不是拉她來查案的,而是來告訴她兇手的。
“你認爲嫌疑人只有一個?”
“信息有限,我判斷不了。”
巴頓笑了,“說說看你的‘信息有限’具體指什麼。”
“按照目前得到的信息來看,芯片炸彈是池弈驍設計的,還是獨狼在軍事領域崛起的重要原因,如此聲名在外的東西,爲什麼銷聲匿跡十年?其中的原因是什麼?它當年被設計出來後,到底有多少產量,分別流向哪裏,經過何人之手?任何一個曾經有機會接觸或者擁有這芯片炸彈的人都可以成爲嫌疑人。”
“你在爲他辯護?”
“這是事實。更何況這炸彈既然是他的設計,用自己設計的廣爲人知的得意之作來殺人,不顯得太蠢笨嗎?他在您心中是這樣的人?”
巴頓的聲音毫無溫度,“因爲知道別人會這樣想,所以偏偏用自己的得意之作殺人,也是一種手段。”
“所以巴頓將軍您並不在乎事實是什麼。”
巴頓站起身,把散開的衣服鈕釦扣上,說道“我請秦小姐幫忙調查,是希望你認清楚局勢。”
巴頓離開後,一陣又一陣的寒意侵襲着蘇星九。
她忘記自己是怎麼回到中心酒店的,只記得在看到池弈驍那張熟悉而俊朗的臉時,突然就哭出來。疲累與無力的感覺把她整個人都密封起來。
池弈驍連忙抱住她,他臉色陰霾。
想問蘇星九經歷了什麼,但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又不忍問。
他哄她睡覺。
蘇星九的背剛着牀,兩隻纖細的手就緊緊抓住池弈驍的衣襬與衣襟,“阿驍,我們鬥不過他,鬥不過巴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