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邊的歡呼聲、尖叫聲和謾罵聲在他朝向觀衆席揮手的那一刻有如潮水般退去,那些聲音和她腦海裏的聲音像是隔着三層玻璃。
她彷彿聽到了,那低沉悅耳又清晰的一聲,“阿星!”
蘇星九無意識地露出笑容,目光鎖住角鬥場正中央的兩人。
隨着那面黑色的三角旗再度揮下,廣播裏響起一個毫無感情的聲音,“第二場,現在開始。”
尖叫聲與喝彩聲再度爆發,那長得像一堵牆一般的男人向着池弈驍壓過去,一身肌肉顯出排山倒海的架勢,竟把平時身姿健碩遒勁的池弈驍襯托得有幾分文弱。眼看肌肉牆就要把他撲倒,那一身邪氣的男人卻只是輕輕一閃,肌肉牆撲空了。
人羣爆發出喝倒彩的吼聲。
聽起來兩邊都有不少人支持,這符合tech的野獸作風——他們沒有集體榮譽感也沒有陣營,只崇拜力量與利益。
角鬥場裏的輸贏,他們只在乎感官的刺激與殺戮的快意。
蘇星九沉着臉,眼看場裏的兩個人一次又一次地周旋,那肌肉牆樂此不疲地以雷霆之勢撲向池弈驍,池弈驍則像只靈敏的猴子左右躥跳,以躲避攻擊爲主。約莫五分鐘光景,觀衆席上的站隊就開始倒向肌肉牆。
他們怒吼着讓肌肉牆幹掉那個狡猾無用的男人。
“殺了他!殺了他!”
“把他捏碎!”
“扭斷他的脖子!”
政河憤怒地瞪向人羣,但人羣報之以更熱烈的謾罵與吼叫。
蘇星九冷笑一聲,一言未發。
角鬥場內的情形在慢慢發生變化,那肌肉牆多次撲倒而沒有任何效果,徒耗體力,之後的幾次攻擊,他的動作與敏捷度都有減弱。這是很常見的戰法,卻屢試不爽。
人最容易掉進去的陷阱,往往是司空見慣的尋常。
十分鐘不到的時間,肌肉牆的行動已經可以肉眼看到遲緩。
就在他憤怒地大聲吼叫時,池弈驍突然改變戰術,以極其敏捷的身形繞到肌肉牆背後,從蘇星九的角度看去,一點也看不到他到底做了什麼,那堵肌肉牆就驟然軟趴趴地往地上倒去,像秋天裏被北風強行吹落的黃葉。
肌肉牆似乎很不甘心,倒下前依然選擇掙扎,迅疾翻過身,想用雙腳勾住池弈驍並撂倒他,池弈驍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反而跳起,整個人壓在他膝蓋上。
雖然隔得很遠,但蘇星九彷彿聽到骨節折斷的悶響。
政河忍不住叫了一聲好,看了眼蘇星九後,他一隻手撓了撓頭皮,說道“是第三節骨頭。”
原來,池弈驍徒手捏提了肌肉牆的脊柱。
忍不住覺得,當初池弈驍輕輕鬆進她的房間又坐在她的牀上調戲她,對他而言,簡直是小兒科難度的行爲。
肌肉牆倒下後,場上的謾罵聲與吼叫聲空前激烈,伴隨着池弈驍慢悠悠走回東邊拱門的悠閒腳步,人羣慢慢退走。在進入拱門前,男人回頭,向着蘇星九站立的方向看了一會,她雖然看不清,但大約能猜到他在笑着。
幾分鐘後,只剩下蘇星九和獨狼的人還留在場上。
衆人都有些茫然。
不一會,一個熟悉的人走過來。
蘇星九和他打招呼,“撒曼。”
撒曼的氣場和之前有很大的不同,此時的他面色陰鬱,眸光裏泛着金屬感覺的機械與冰冷,刀刻般的臉上有幾條擦痕,手臂上朗星般分佈着幾點血痂,他對蘇星九點頭,“你們跟我來。”
撒曼沒有看她,冷漠回答道“跟我來,就知道了。”
幾人對視一眼後,都跟着撒曼走。蘇星九又回頭看了眼那空蕩蕩的拱門,池弈驍的人影早就看不到——他們現在是要去匯合了嗎?
撒曼帶他們進入到一個四面都是牆的房間,這個房間似乎經過特殊製作,蘇星九在島上四年,從沒來到過這樣的房間。她站定後深深呼吸,聞到一絲似有若無的血腥氣,手就下意識地放在腰間的槍把上。
門關上後,撒曼像沒有感情的機器人站在門邊。
“這是什麼地方?”
“各位朋友們,大家好!”
房間裏突然響起聲音,那聲音帶有一種變態的癲狂意味,聲音來源彷彿是從牆上的每一個縫隙間透出來,鼓盪着耳膜。
“歡迎大家來到tech的狂歡場,我的朋友們,放輕鬆,對,放輕鬆,把手從槍把上拿下來,讓我們好好談一談。”
蘇星九眸光凜冽“好好談一談也得有好好談一談的態度。”
“說得對,那麼我先自我介紹一下,好嗎?”聲音低落幾分,“我叫白臉,現在擔任你們的裁判員,接下來的一週時間內,只有通過我的審查,你們才能從這個房間走出去。”
政河沉聲道“什麼意思?”
“哦?你們不知道規則?”聲音突然遠去,一陣模糊的電流音之後,自稱白臉的人又再度說話“意思是,你們一共六個人,只有三個活人能夠走出房間。至於如何走出房間,將由你們說了算。”
一直沉默的宋文突然說話,“制定的規則能夠順利施行的前提是,制定規則的人好好活着。”
蘇星九忍不住笑了下,她在這個時刻不適時宜地想到,池弈驍教出來的人就是不一樣,拍了一下宋文的肩,蘇星九把口袋裏的槍扔出來,大咧咧坐到地上,“我說白臉裁判,你跟你的頭兒說說,我是秦醒,請他派個長腦子的人跟我談。”
“你說什……”
白臉的話沒說完,又傳出一陣模糊的電流音。
不一會,換了個沉穩的聲音,說道“你是真的秦醒?”
蘇星九笑嘻嘻道“是呀,你讓池弈驍來認人嘛,看看我是不是。”
對方沒有回答。
蘇星九又說“把我們放進卡拉斯,卻裝出一副好像不知道我們是誰的樣子,怎麼?這是戲精測試嗎?”她的聲音越發冰冷,“我現在就把話放這裏,你們的規則,我不接受。現在我手裏有槍,如果不帶我見你們的領頭人,這幾個槍子兒我就自己喫着玩了。”
白臉的聲音響起,他發出嘲諷的笑聲,“你以爲你的命很值錢?”
“當然了,不信啊?彆着急,先去問問你的頭兒,好嗎?”蘇星九輕笑,“我耐性可是有限的,反正活着也沒什麼好事,我倒是願意先死呢。”
對方又沒了聲音。
不一會,蘇星九聽到一聲很短促的蜂鳴,一直站在門邊保持沉默的撒曼突然打開門走了出去。她看了眼關上的門,垂下眼瞼,低聲且快速地說“等下發生任何事,我說任何話,都不要出頭,放着我來。”
政河想說什麼,但再度聽到響起的聲音時,他選擇信任蘇星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