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不愛說。
因而,蘇星九在早先總感覺他是個無所不能的人,好像什麼事情發生後,他都有解決的辦法。後來和他越走越近,就慢慢發現他做事的風格,進而心疼他思慮過甚。
在他們出發前的一個晚上,池弈驍曾說過,關於未來的世界。
當時他正抱着平樂,小傢伙和他氣場合得很,有事沒事愛哼哼唧唧,一被他抱着就乖得像洋娃娃,當時的平樂就在他懷裏樂呵呵睜着眼,玩玩手玩玩腳。他一邊逗他一邊問蘇星九“現在我們是父母,你有想過嗎?要留給平樂一個什麼樣的世界?”
“世界?”她疊着平樂的小衣服,笑說“我和你有那麼厲害嗎?能夠選擇未來給他什麼樣的世界?平樂他爸有點發飄了呢。”
他單手抱着平樂來捏她的臉,“今晚跟你正經說話是沒戲了?那不說文,來武好了。”
蘇星九連忙攔住他,“是你問得有點奇怪嘛,怎麼會想到這個?”
池弈驍道“最近我想起你媽媽和李曉帆,有點理解她們當年的選擇。哪怕一己之力十分有限,也想給孩子留下一個短暫和平的世界。和平很珍貴。”
蘇星九輕嘆,“真心話說,我以前怪過我媽。也是在懷着平樂時想通的,她和我爸真的用盡全力想要保護我,那種初衷……我每次想起,都覺得自己不那麼孤單了。”她看着池弈驍笑,“在記憶沒恢復的時候,在遇到你之前,總是有種我身後空無一人的感覺。”
池弈驍難得沒有拎着唐牧深和她的年少事調侃,反而嚴肅道“既然我們達成共識,阿星,你必須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這一次去卡拉斯,會有很多未知狀況在等我們,無論如何,你要把平樂放在第一位考慮。他是我們最想要守護的人,是第一優先。”
蘇星九當時不解他話裏深意,只覺得這是爲人父母的下意識,當即就答應下來。
而此時此刻,她站在厚厚的玻璃門外看着室內躺在牀上的男人,終於深刻意識到他那番話的真正意思。
就在十分鐘以前,他們來到這間實驗室的玻璃門外,看到池弈驍躺在一大堆儀器中間,頭上連着一大堆連接線,部分儀器的畫面可以清楚看到,都是蘇星九看不懂的密密麻麻的圖形與數字。
她下意識地就想要攻進去,卻沒想到被秦眠拉住。
他神色陰鬱盯着那些機器,“程序已經啓動了,你這個時候進去打斷他們,弈驍會死。”
一陣剜心的痛侵襲了她的心臟與腦。
“不要……”她嘶啞着聲音,不知何時眼淚已經盈滿眼眶,完全看不清那個躺在牀上的男人,“不要,哥,不要,我們去救他……”
“不行。”秦眠冷酷道,“我們在這裏盯着,貿然進去,只會幫倒忙。”他用一種洞察的眼神看向蘇星九,“現在這種情景,不像是偶然的發生。弈驍真的什麼都沒跟你說過?”
於是,蘇星九就想起他們來之前的那番對話。
爲了未來平樂所生活的世界嗎?
三個人束手無策地隔着玻璃門看向實驗室,約莫過去十幾分鍾,實驗室裏出現火紅的身影。他看到蘇星九三人時沒有一點驚詫的反應,竟然還朝他們揮手打招呼,直讓蘇星九恨得牙癢。打完招呼後,他很快就陷入一種狂熱的狀態。操作機器並觀測池弈驍的反應,同時又在一架主機上飛快地輸入,他的眼神泛着極度興奮的紅,間歇地還會手舞足蹈地跳起來。
秦眠大概理解他們之前遭遇戰碰上的那些“鬼兵”,他們手舞足蹈起來和眼前這個精神病是異曲同工。
“怎麼辦?”蘇星九乾澀着嗓子,只能眼睜睜看着實驗室內的情景,心中滿是無力,“哥……”
秦眠無奈,走過去抱了抱她,他凝神看着那幾個屏幕上出現的數字與圖形,好久,他突然冷笑起來,“這是弈驍的計策。你別擔心。”
“什麼?”這回是政河問的,他揪心很久了,“老大什麼計策?”
“專業的東西我就不多說了,你們也聽不懂,總之從那些屏幕上展示出來的信息看,火紅想要動他的腦子並輸出程序,很難。你看那些不斷跳動的數字和程式,你可以認爲它們就是弈驍的大腦,其中包括他的意識和思維方式這些東西。”秦眠肯定地說,“它們在反抗。”
蘇星九懵懂地理解了他的意思,“你是說,阿驍是故意進這個圈套,他想用自己的腦子跟火紅對抗?”
“可以這麼說。”秦眠搖着頭,“真是個瘋子一樣的賭徒。”
話雖這麼說,他的語氣卻完全是激賞與欽佩。
政河安心了似的長出一口氣,竟然還笑了笑,“老大就是這樣的做事風格,總能嚇死人。”
蘇星九無法像兩個男人這樣寬心,她感到心口砰砰地跳動,那些屏幕上的數字代碼每竄動一下,胸口的心跳就一蹦再蹦,血液好似要從太陽穴衝出來,全身都在叫囂着不安和疑慮。但她最終什麼也沒說,雙手撐在玻璃門上,眼巴巴望着裏面牀上的男人。
秦眠說的話很快就得到證實。
原來一副狂熱模樣的火紅慢慢就焦躁起來,他跺着腳,跟走在燒紅的鐵板上似的,在各個儀器間跳來跳去,表情也從志得意滿慢慢扭曲成焦急憤怒,一成不變的是他白得如同死人的膚色。
蘇星九聽不到實驗室裏的聲音,光憑看,大約判斷出火紅在嘶吼,他用力地敲擊鍵盤,像打遊戲面臨輸局的中二少年,朝着鍵盤和屏幕發泄,嘴裏接二連三地蹦出一串串的罵人髒話——火紅一定也是這種狀態。
她不禁有微微的勝利與驕傲感。
但那種感覺消失得很快,因爲她看到池弈驍猛然從牀上坐起,雖然閉着眼睛,表情卻痛苦無比,他似乎是仰頭大叫,脖子上的青筋暴露。火紅粗暴地把他按壓在牀上,用一根結實的皮帶固定住他,還不忘在他胸口和肩頭處打了幾拳。
蘇星九氣得跳腳。
正在這會,政河看着手裏的小電子屏說話了,“老大帶走了獨狼倉庫最後的一批深芯片炸彈。”
“深芯片?”
“嗯。”政河凝重道,“是芯片炸彈的改良版,因爲殺傷力太強,老大隻做了一小批就積存在倉庫裏,是從沒有面世的一種炸彈。我這裏的探測器檢測到深芯片了,它們就在附近,五百米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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