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寶品牌首先要聘請設計師。
唐牧深當然早有打算,但計劃趕不上變化,他怎麼都沒料到,“tang詩”的第一位設計師是一個坐輪椅的男人。
他叫池弈驍。
首席設計師上任的第一天,開會遲到,在辦公室睡覺並與助理零溝通,早退且沒有幹一件正事,創下不少唐氏集團的“狀況外記錄”。
唐氏集團作風嚴謹,尤其在上班時間,以上情況幾乎不可能出現。
當天在唐家老宅的晚餐桌上,這位首席設計師竟然還煞有其事地誇讚了一番唐氏集團的工作氛圍,對員工電梯等待時間和茶水間裝修提出不少改進意見,唐老爺子頗顯訝異,大手一揮就讓內務部門着手改進。
唐牧深忍了一口惡氣,一言未發。
第二天,首席設計師上班又遲到了。
唐大總裁自然帶着一臉“是可忍孰不可忍”的表情殺到他的辦公室,剛打開門,蘇星九亭亭地站在辦公桌邊,穿着一身罕見的連衣裙,對他招手,“牧深,過來一起喫早餐,你喫過了嗎?”
她現在聽力恢復得差不多,但擁有了一種裝聾的低級樂趣。
“我喫過了。”唐牧深緩和語氣,又驟然發難,“池大設計師,麻煩你上班不要遲到,現在你在考覈期,明白?”
“好的,唐總。”池弈驍一邊把一碗豆漿喫得滿嘴生香,一邊好脾氣地答應,笑眯眯拉蘇星九坐到自己身邊,“油條你喫。”
拳頭打在棉花上,唐牧深吃了顆軟釘子回到辦公室。
晚上,他有一個晚宴,臨到下班點跟許承確認時,許承支支吾吾,他正煩躁,池弈驍推着輪椅進來,“走,喝酒去。隔壁那條街上的boo酒吧,阿星訂好位置了。”
唐牧深看了一眼許承,“天紡的晚宴呢?”
“哦,那個我取消了。”池弈驍接過話頭,淡淡然聳肩,“那個公司瞧着也就這兩三年時間,敗落下來快得很,沒必要浪費時間跟他們喫飯去。孝敬孝敬你小叔是正理。”
唐牧深從成年後就幾乎沒有發過大喊大叫的怒火,這一刻他特別想把辦公桌上的筆筒扔到池弈驍臉上。但看到許承又看到池弈驍臉上毫不在意的笑容,他忍了,拿起西服就往外走,“隔壁街,你自己推輪椅過去。”
“你不開車?”
唐牧深頭也不回,“下班高峯堵車,你的輪椅比較快。”
許承忍不住露出微笑,偷偷覷了眼池弈驍,這位首席設計師倒一反從前的刁鑽印象,只笑罵了句“臭小子。”
隔壁街是s市內相當繁華的一條商業街,池弈驍所說的那間酒吧,每天晚上八點都會有表演,有時是樂隊演唱,有時是小品相聲,偶爾還會有脫口秀。今天不知是湊上了還是池弈驍故意挑的,正好遇上一個樂團演出,正在進行樂器合奏,整個酒吧佈置得像音樂會。
唐牧深坐下好一會,池弈驍才搖着輪椅過來。
“小九訂了位置人不在?”
“怎麼說話呢?”池弈驍順手抓過酒杯,“她是你嬸嬸,你這樣叫她,以後亂了平樂的輩分,不大好。”
平樂那小子還沒長大呢,他的老子已經開始玩上了。
“阿星和tech那幾個人聚會去了。”
卡拉斯的那場爆炸事故使整個tech學院幾乎毀滅殆盡。然而世界上的那幾大家族還在,實力猶存,死掉一個火紅對他們來說似乎並沒有翻起多大的漣漪,繼承人死掉的哪怕是唯一一個,他們也不會擔憂氏族的根苗不繼。在權力與利益面前,血緣的牽扯太縹緲微弱了。
很快,tech學院就開始重建,過去半年光景,就又巍峨地豎起了巨大的牌子。
在那場爆炸裏,近乎半數的tech學員都死了,而這點也沒有影響到tech的生源重招。有各國政府的權力在背後支撐,不足三個月,tech就好像沒有遭受過災難那樣,又進入重新運營。
撒曼和fiz一羣人屬於倖存者,值得慶幸的是,伴隨着爆炸,他們的資料也盡數銷燬,池弈驍後來讓諸葛動了點手腳,把那羣想安然度過餘生的人的資料都徹徹底底銷燬,併爲他們做了一些新的身份。
撒曼和fiz現在在四環線上開了一家料理店,偶爾秦眠過去當主廚,時不時就關店出門去旅遊,日子過得非常瀟灑。
蘇星九今天就帶着平樂過去聚會了,聽說有個tech的老朋友來到。
“她不帶你?”
“我坐着輪椅不方便。”
唐牧深笑笑,“是不想帶你。”
“幼稚。我們夫妻感情不是幾句話就能出罅隙的。”
“夫妻?現在的夫妻流行不登記?”
“嗯,現在不流行名分了,實實在在挺好。”
……
許承在一旁聽着,忍不住覺得這兩個男人鬥幼稚得緊。
池弈驍這人就算了,他一直不是按套路出牌的性格,可什麼時候唐總也跟着他歪了?早先,唐總一向不屑於和他爭口舌,兩人還打過架呢。
現在想起來,那些日子真是有點遠——平樂都能跌跌撞撞走路了。
他愣怔回憶的當口,一個妙齡女郎摔倒在唐牧深的沙發附近,他看一眼,繼續握着杯子喝酒,剛剛他和池弈驍鬥完了無聊話題,正在談論那個近幾年就會敗落的天紡集團。
池弈驍卻突然止住話頭,眼神往地上的女郎一挑,“這麼個女人摔倒在你旁邊,你不扶?”
“如果能算是摔倒在我旁邊,也能算是在你旁邊,你怎麼不扶?”
“唐牧深,我算是明白你這多年的單身素質有多優秀。你看看我這輪椅,好意思這麼問?我瞧着……這女人一個人來的,你送她回家去。”
唐牧深用一種看神經病的眼光看他,“你什麼時候培養的樂於助人?呵,池弈驍竟然有道德?”
“道德這個東西麼。”他話沒說完,勾着脣角看唐牧深,身子已經探出去,沒等雙手碰到那地上的女人,他整個人就撲了出去,摔倒在女人旁邊。
這一下大動靜,酒吧裏的人就走過來,連忙要扶起地上的兩人。
“扶我,我要坐輪椅。”池弈驍率先說道。
唐牧深眼看幾個人把他擡到輪椅上,深深吸口氣,上前把女人扶起,他讓她坐在沙發靠邊的位置,藉着幽暗的燈光,看清她的長相——偏清秀的一張臉,卻畫了個較濃的妝,也許是爲了應景酒吧。
女人的額頭有一點紅,剛剛是磕地上了,唐牧深使喚許承,“去拿個熱雞蛋或者熱毛巾,一杯醒酒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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