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燕惠英雄傳 >第八章 滅門
    “‘什麼?你幹什麼了?除害?除什麼害?快說清楚。’‘爲了師兄清譽和我派榮衰,已派人中途截殺。’飛雲子伏在地上,‘此時,應該已經得手,師兄……’我飛一般跑了出去,想起唐婉倒在血泊中的樣子,心急如焚,便提着一口氣,用盡平生之力,從山頂狂奔至山下小鎮。這條平日快走還需要三個時辰的山路,那天我只用了半個時辰便趕到。”

    陳子都看了看老者那雙殘廢的腿,不由得肅然起敬。

    “我到的時候,她胸前被刺兩劍,鮮血不斷涌出,眼睛望着崆峒山。我想她是在等我來。我探了探她的心脈,已經極其微弱,便運真氣,從她膻中輸入,她漸漸醒轉,只能續命一時半刻。她說好冷。我便擁她入懷。她笑了,‘終於有……這麼一天,可以這樣’。我望着她,不知該說什麼好,‘你還有什麼心願沒了嗎?’。她輕聲說,‘我想……跟你去練功臺,看星星,就像那天你送我回川中一樣。’那是有一次,她來給我師父送藥,當天很晚了,我留她在山上,她不肯,我便送她去山下小鎮。她走的極慢,最後到練功臺,直接就不走了。我們坐在懸崖邊,說了很多話,在一瞬間讓我有一種想長相廝守的感覺。這些年我一直在問自己,爲什麼當時只想了一瞬間,而現在卻想了幾十年?”

    “我跑下山的時候,雙腿已經沒有直覺了,站都站不起來,就把她放在背上。手上運力,一點一點往上爬,一直爬到第二天早上。終於與她並肩坐在懸崖邊。她微微睜開眼睛,剛好看到日出,然後悽然一笑,便永遠閉上了眼睛。”

    “我懷抱着她,心裏閃過無數種念頭,最多的就是與她一同葬身在這懸崖下的深淵之中。誰知道有一位師弟服過她的藥,出現四肢麻木的症狀,以爲是中毒,看到我與她坐在懸崖邊,飛起一腳踢中唐婉,連着我也飛了下去。飛雲子及時趕到,拉住了我。”

    “我雙腿已廢,做不了掌門,就讓飛雲子接任。日後走訪唐門,見到了唐婉她師叔洛非池。洛非池悽然說道,唐婉去之前卜了一卦,是大凶之兆。她已知自己這一次凶多吉少,就對我們說無論這次她是死是活,唐門都不可再追究。至於毒藥一事,洛非池與我一同去拜訪了當世神醫安如全。安如全說,他在數年前見過唐婉他爹,那種淬鍊中的粉末入藥治療肺癆,正是安如全提出來的,並在不少人身上用過,當時知道這個藥的大夫還沒有幾個人。只是這個藥會有一個副作用就是四肢麻木,只需要服用時候多喫牛肝,服藥一年後,肺癆痊癒,停藥後則麻木消失。”

    “原來我心中一直對唐婉是否有加害之意,心存疑惑。這次全解開了,她不僅沒有加害我們,還把最寶貴的祕方拿出來救人。我又回去與那幾個服藥的一一印證,有兩人感覺有效,偷偷堅持服藥,病已然痊癒,另外幾個停藥過早,不出數月就死了,家人還在責怪唐婉。頓時我感到自己真是恩將仇報,也辜負了她一片心意。那一日我帶了幾十壇酒,就在這懸崖邊悔恨不已,酩酊大醉,我也搞不清自己當時是有意還是失足,掉入下這萬丈深淵。就在那一躍而下中,徹底解脫。”

    “誰想到這下面是一片沼澤地,我沒有死。我到處找唐婉,就像你今天找那女子一般。”言下之意,那女子應該已經葬身此地。

    陳子都默然,心想,前輩還好,與唐前輩心心相印,而我卻未見她一面。難道說我應該也要在此苦守她一生嗎?“前輩,您沒打算出去過嗎?”

    飛鴻子側臉望着陳子都,鬼魅一笑,“怎麼這纔剛來就想出去了嗎?其實這裏也不錯,遠離塵世,清淨。不如你就陪我在這裏了此殘生吧。”

    陳子都抓抓耳朵,“那位姑娘捨命救我,我也應當中在此守着她。但師孃這麼久沒見我,一定要着急了,小師妹…應該也會想我的。”

    “哈哈哈,小子,這麼小,就耽於女色,將來沒什麼出息的。”

    “前輩我可沒有,我是正經人”

    “那你是說我老不正經了?”老者眯着眼,嘴角笑地外向一邊。

    連日來,這一老一笑,在這沼澤地中說說笑笑,不覺已經過了數月。老者以大蛇和火鳥爲友,平日就靠火鳥銜來的果子裹腹。

    “前輩,說真的,你真沒想過離開這裏?”陳子都。

    飛鴻子“我本來就是已經死的人,在哪都無所謂的。在這裏習慣了,出去了未必習慣。我看你年紀輕輕,就不要陪我啦。有機會我送你出去。這個山谷極深極大,是地震的時候一座山裂開的縫隙,東南西三方環山,都是懸崖峭壁,北面是大漠,不時還有龍捲風,我是走不出去的。感謝你聽我囉嗦,把心裏話說出來,我也是無憾了。”

    “前輩,三十幾年了,您不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嗎?我們一起出去可好。”

    飛鴻子拍拍大腿,“看看這,不必了。”

    “您今年不過看起來不過五十啊,與我師父一般,對了,您師弟飛雲子看起來比你大了很多。”

    “我也有六十好幾了,每日喫這樹根野果,臉色蒼白而已,師弟比我入門晚,年齡比我大。”

    “您說的北邊有大漠和龍捲風,是不是真的?前輩要不然我帶您一起出去,然後您跟我到燕山住,好不好?哪裏有很多好喫的,好玩的,還有一大幫特別好的師兄弟,什麼都願意聽我的,你要是去了教給他們一些武術,多好啊。您說呢。”

    “他們也許歡迎你,但不一定歡迎我,人老了,到哪都惹人嫌棄的。”

    “前輩您說笑了”陳子都真是急不可耐。多呆一刻就是折磨。

    這一日青龍送他來到沼澤邊緣,沼澤外地勢一路向上,都是黃林荒草。穿過一片樹林,地勢又陡然下降,眼前一片荒漠,與灰白的天空白被一道線縫在一起。四下寂靜,沒有一點聲音。

    “這麼平靜,哪有什麼龍捲風,前輩應該是不想去我們燕山,故意那麼說的。”陳子都走了半天,感覺口渴極了,可是大漠裏連一滴水都沒有。夜色漸漸沉了下來,不見一絲風。陳子都又飢又渴,應該快到了吧。他憑着一種信念苦苦支撐,白日黑夜不知道交替了多少次,仍舊沒見到大漠的邊緣。

    眼前是一個又一個沙丘,遠處……那是什麼?陳子都看到了一股炊煙,他高興極了,慌忙跑過去。哪知道那股煙越來越粗,快速往他這邊移動,沒多久已經逼近數裏之前,黃沙隨之飛舞,有如泰山壓頂之勢。陳子都想從側面跑開躲避,已經太遲。黃龍將他捲了起來,他感到呼吸凝滯,運力抵抗,毫無作用。在半空中不知道轉了多少圈,爾後甩在沙丘裏,昏了過去。

    陳子都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箇中年婦人懷中。周圍都是成排柳樹,是到了城外。“師孃”,他脫口而出”。

    “哎呦,別憑空誣陷人,人家還是個姑娘呢。”說話女人,年紀約四十,雙目有神,表情滑稽。

    陳子都仔細看看眼前這個自稱姑娘的女人,心想,“跟我師孃比,差遠了。”

    “薛姨,救活了嗎?我們還要趕路。”陳子都這才注意到身後,有一個年輕的女孩,蒙着面。如果不是身材稍微嬌小一點,陳子都還以爲是那日救自己的女子。

    “好啦!好啦!姑娘啊,你沒什麼親人,我看這孩子長得不錯,有點我姐夫的神韻,不如給你選個備用女婿可好”

    “薛姨別胡說,快走了。”說話時,年輕女孩已經快步向城裏走去。

    “別走啊,認個弟弟也好啊。”

    陳子都感覺頭有些昏沉,勉強站起來,還沒來得及感謝,這一大一小兩位女子便走消失在人羣中。

    陳子都一路從太原、保定來到了燕山腳下。心裏自然很是激動,想想這麼些天受過的苦,能見到師孃,也是值得的,四師叔說不定也回來等着我呢。

    他越想越高興,一路小跑上山。燕山景色秀麗,其中的霧靈山更是人間仙境。

    此時已經是深秋,涼風颯颯,陳子都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在燕山半山腰有一塊巨石,上面刻着燕山二字,據說是師祖張定邊手筆。他與師兄弟常跑到這裏玩。陳子都不由自主地望向巨石,咦?巨石仍在,這上面的燕山兩次不知被誰颳去。是了,燕王即位,避諱也是有可能。陳子都雖然這麼想,心裏還是惴惴不安。

    他一路上行,原來被打掃的很乾淨的山道,落滿了枯枝黃葉。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他又加快了速度,只見越往山上越是破敗。

    以前走到山腰往上,就會看到山頂那座雄偉的霧靈宮,那是師父、衆師叔還有師兄弟習武的地方,是燕山派的標誌。怎麼連霧靈宮也不見了?陳子都繼續往上走,山頂的霧靈宮,已經變成一堆焦炭。空前的空地上散落一堆白骨腐肉,顯然死去的同門,被飛鷹野獸什麼的吃了肉。他閉上眼睛,簡直不敢看。師父?師孃?師妹?他們也都在其中嗎?

    陳子都在霧靈宮旁挖了一個大坑,收拾了衆同門的屍體合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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